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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在我们的王国里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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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香烟?”老鼠眨了一眨他那双小眼睛。

“你娘的,还装蒜!”我推了他一把,“昨晚我明明看见你一包一包的长寿往屁股后头塞。还不快点拿出来招待哥哥,难道还要等我来搜贼赃不成?”

老鼠笑嘻嘻从草席下面摸出了一包压得扁扁的长寿来,我赶快一把抢走。他又伸手到席子下面摸索了半天,掣出两包印了英文的锡纸包来。

“这两包不晓得是什么货色,是我昨晚从一个家伙后裤袋里摸出来的。大概是咖啡精,我们去冲来喝。”

老鼠撕开一角,里面却战弹弹地跌出一只东西来,是一只米黄色的胶套子,像只婴儿吮奶的胶奶头。我们两人都怔了一下,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我一拳揍到老鼠头上,笑得弯下腰去,骂道:

“你这个下流贼,这种东西也去偷,不怕晦气!”

老鼠把另一包也拆了,一只大拇指上套上一只,对着摇来摇去,好像在玩布袋戏一般。

“你莫笑,”老鼠说道,“这个东西,也值几个钱。回头我去卖给楼下那些嫖客。对他们说:‘美国货,一定保险!’”

“老鼠!”外面桃花尖厉的声音叫了起来,“把绿豆汤端出来。”

老鼠赶忙跳下床,七手八脚把床上的赃物急急放回他的百宝箱内,将箱子锁上,藏回床底,才匆匆走出去。他用一只茶盘,托了六碗盛得满满的绿豆汤,兢兢业业地端到牌桌那边。赌客们刚推完一庄,在检讨得失。老鸨陈朱妹眉开眼笑在舔着大拇指数钞票,她面前的票子已经高高堆到她下巴上去了。一个手上戴了四枚金戒指,一副纽花赤金镯头的中年胖大妇人,双手铿铿锵锵拍了几个大巴掌,嚷道:

“阿巴桑今天走的什么运?连吃三庄,吃得老娘屄 干毛尽!”

陈朱妹也不搭腔,径自憋着乌厚的嘴唇,一五一十地在数钞票。另外一个男人一脸紫胀,气急败坏地抓起那一对骰子,搓了又搓,捏了又捏,又猛吐口水啐道:

“干!干你娘!干你老祖公!”

桃花倚在乌鸦身后,嘟嘟嚷嚷,满口怨言:

“叫你莫押天门,你偏不听!连副天九都给吃掉了,还能押?你这不是‘耗子舔猫鼻—— 找死’?”

乌鸦闷声不吭,佝起背,一只手猛抠脚,一只手却拈起一块骨牌叭叭叭,在桌上拍得震响。老鼠踅过去,把绿豆汤一碗碗递给客人,走到乌鸦跟前,他涎着脸,吞吞吐吐地说道:

“阿哥,我跟阿青看电影去了。”

乌鸦猛回头,手一扬,鼓起一双火眼喝道:

“去看电影么?我要你去见阎王哩!”

老鼠不提防,脚下一个踉跄,手里那碗绿豆汤淋淋沥沥泼得乌鸦一背,桃花的裙子上也溅满了。乌鸦跳起身来反手一巴掌揿到老鼠脸上,老鼠头一翻,便仰跌到地上去。乌鸦赶上去又狠狠地踹了几脚,踹得老鼠吱吱惨叫,捧着肚子在地上滚成了一团。乌鸦还要举脚蹬,桃花赶上去死命拉住,喊着:

“打死他啦!你打死他啦!”

其余的赌客也拥上来拉劝了一阵,乌鸦才悻悻然,嘴里咒骂着,一背撒满了汤汁,跑了进去。桃花把老鼠从地上拉了起来,老鼠弯着腰,歪着头,瞅着桃花,他嘴巴两边流着两道鲜血,好像添了两撇红胡子一般。他那张瘦黄的脸,扭曲成一团,又像哭,又像笑。桃花拎起老鼠的耳朵,也在他额上敲了一下栗子,骂道:

“死郎,没长眼睛么!”

“免啦!”陈朱妹走过来,摸了一摸老鼠的头,塞了两张十块钱的钞票给他,笑道,“阿婆请你吃红!”

老鼠佝起身子,手里捏住那两张钞票,趔趔趄趄,裤带一甩一甩,蹭到厨房里去。他打开水龙头,满头满脸先冲洗了一阵,叭叭几下,朝水槽里吐了好几泡带血的口水。他抬起头来,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脸上血水斑斑,活像歌仔戏里,一脸涂满了胭脂的小丑。他那洗衣板似的肋骨上,有两三块茶杯口大的淤青。

“伊娘咧!”隔了半晌,老鼠又啐了一泡带血的口水。他抬起他那根细瘦的左膀子,低着头,瞅了半天,自言自语道,“发脓了。”

他膀子上那几个乌黑紫胀的燎泡,有两个特别大的,已经冒出白白的脓头来。

“你自己去看戏吧,”老鼠把搁在案上,刚才陈朱妹给他的那两张十元钞票拾起来,递给我,“我不去了。”

“我也不去了,”我说,“我去找小玉去。”

楼下晚香玉那些妓女已经睡醒,一个个搽脂抹粉地妆扮起来,准备上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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