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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运哲和保姆一前一后地进了客厅。当他得知保姆是来办嫁妆的,便对她说结婚时不要忘了请普叔叔葛阿姨吃喜糖,生了大胖小子不要忘了请普叔叔葛阿姨吃喜酒。说得保姆羞红了脸。
葛佩云知道普运哲那两声“葛阿姨”是专说给外人听的,好比他有时当着客人说“这是我老伴”“这是我爱人”一样。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葛佩云总是偷偷观察普运哲的嘴。用她的话说,普运哲的嘴实在是一张“跟得上”的嘴,而她的嘴就有些“跟不上”。有时她还觉得,普运哲的嘴何止是“跟得上”,那简直有点“用途甚广”。它能亲那女人的脖子,一定也亲过她的别处。这使葛佩云心中一阵阵酸楚,嘴也不时出现一种“空旷感”。她想起普运哲从来没有对她使用过这张嘴,多年来她居然没有觉出这有什么不好。现在她才想起应该弥补这嘴的空旷感,原来她也需要它。这有点儿像起哄,有点儿像哄抬物价。还有点儿像什么?管它像什么,反正普运哲这张嘴普运哲这个人仍然得回这个家。
葛佩云眼睛看着电视,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直到保姆说要睡觉,她才收回了关于嘴的想像。
保姆拎着提包回到自己原先的房间去了,葛佩云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为保姆找礼品。她找出几斤毛线、两条杭纺织锦缎被面,又找出一个双人电热褥。葛佩云家里是不乏这些东西的,这类轻描淡写的礼品都是别人送他们的。
葛佩云把这些东西送到保姆房间,保姆高兴得直脸红。她原只想借普家一块地方落个脚,没想到从前的主人会如此款待她。
人心换人心。一连两天,保姆除了上街购物,其余时间全部用来为普家料理家务。她洗被罩,洗床单,洗窗帘,洗台布,洗衣服,洗沙发巾,洗一切可洗的东西包括厨房里的擦碗布。然后是各种清扫:为地毯吸尘,刷洗厨房、浴室,还自己做主去处理那些被葛佩云“放”起来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了那堆旧鞋。
尽管保姆的劳动不是表演,但若用一句表演学的术语形容她这两天的表现便是“过火表演”。凡事一过火儿就容易出错儿。
保姆就在这“过火的表演”中出了大错儿,她的大错儿使葛佩云经历了一场她本人难以预料的灾难。
这天晚上,葛佩云回到家中明显地感觉到既整洁又豁亮,地毯也比平时要松软。她知道这一切出自保姆的劳动,她走进厨房表扬了保姆。但有些细节的变化她一时还发现不了,比如抽油烟机上的油垢也被保姆擦干净了,比如浴室镜子上方的磨砂灯罩也被保姆擦干净了,再比如——保姆在说完上述细节的变化之后,又怀着得意的心情告诉葛佩云她对贮藏室也做了一次彻底的清理。
葛佩云的心忽地一沉。
她立刻奔到贮藏室,果然那堆旧鞋不见了,堆鞋的地方被保姆擦得干干净净,露出了从未见过天日的红陶砖地面。
葛佩云叫来保姆,问她那堆旧鞋放到什么地方去了,保姆说扔了。
葛佩云问保姆扔到什么地方去了,保姆说扔到街上的垃圾箱去了。
葛佩云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跌跌撞撞地扶住了门框。
保姆发现葛佩云神色不对,问道:“阿姨您怎么啦?”半天,葛佩云才哆嗦着嘴唇说:“你……你……你怎么敢……”
保姆暗想自己可能是闯了大祸,便心惊胆战地把葛佩云扶上沙发。葛佩云刚坐定,又忽地站起来,要保姆领她去找那个垃圾箱。她们出了院门,葛佩云几乎是小跑着奔了过去。借着路灯的光亮,她看见了她熟悉的那些旧鞋,有的在垃圾箱里,有的在垃圾箱外,惟独没有那双洋红色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