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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朝臣第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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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族丧葬事宜,一向有太常司负责,文臻不过将人唤来,随口吩咐便完了。

之后她正在传递暗号寻随便儿,忽然心中有警兆,一回头,正看见永嗣帝缓步进门。

他立在门槛上,看着她,依旧全套冠冕,平天冠珠帘晃动,遮没深邃眼神。

文臻没来由地背上忽然汗毛直竖,心想这人走路怎么和猫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眼前平天冠微微晃动,连脸都看不清,她又想这皇帝瘾还没过,也不嫌帽子重。

却见永嗣帝远远地坐了,自行取下了平天冠,还不胜重负地扭了扭脖子,似乎终于感觉到了重量。

文臻望着他,心中忽然掠过一丝疑惑。

既然也嫌重,方才出去这半晌,为什么不顺便换了衣裳慈仁宫定然是有他的衣裳的。

这念头一闪而过,却听永嗣帝淡淡道:“朕方才碰见了德妃。”

文臻一凛,顿时没空想别的了,面上却也淡淡的。“哦。娘娘可好”

这问得态度明显敷衍,永嗣帝嗤笑一声,道:“你之前在宫中劫持闻近纯的时候,不是和德妃娘娘配合得很好怎么,婆媳关系并未解冻”

文臻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也想不明白,便笑道:“哪里哪里,我和娘娘好着呢。陛下你如果拿着娘娘来要挟我,我怕燕绥伤心,一定会投鼠忌器的。”

她这话听来完全是反话,永嗣帝瞟她一眼,反而不提德妃的话题了,忽然道:“德妃身边那个小太监,很是可爱。”

文臻心中警铃大作,一脸茫然:“啥什么小太监娘娘身边不一直是菊牙吗”

永嗣帝神情却不像在试探她,只随口而发,笑道:“朕欢喜那孩子伶俐,已经和德妃娘娘说了,调那孩子来朕身边。”

文臻微微松口气。

德妃的身份,被永嗣帝盯上,用来钳制她,是应有之意。她只是怕随便儿身份泄露,如今听这口气,永嗣帝竟然是单纯喜欢他

文臻又有点疑惑,上下打量他——随便儿当然很讨人喜欢啦,但是这事总觉得哪里还透着奇怪。或许永嗣帝丧女之后,对孩子分外有柔情了

永嗣帝忽然起身,道:“娘娘被朕安置好了。皇后你便不用操心了。且安分呆着吧。”说着手一挥,一群戴着铁面罩的人无声从梁上落下,将文臻团团围住。

文臻笑着摊摊手,以示自己会很安分。

她当然会安分,因为她已经看见随便儿被一个侍卫抱着,跟在了永嗣帝的身后。

随便儿看起来还好,就是小身子有点僵硬,那孩子在侍卫肩头转头,遥遥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又伸出了三根手指,想了想,换成五根。

文臻看着那肥手指,心想修炼得还是不到家啊。

ok就是还好,他和娘娘都没事。但是中毒了,需要三天……哦不五天自己解毒。

文臻瞧着永嗣帝扭头看了看随便儿,不知道吩咐了什么,便有人上前来,解下大氅给随便儿裹着。

文臻有些安心也有些讶异,瞧来永嗣帝竟然是真心呵护孩子。

眼看永嗣帝头也不回地出去了,那些铁面人上前督请她回凤坤宫,她一边走一边想,永嗣帝怎么好像有点像在避开她

……

湖州战事未毕。

数日夜猛攻,众寡悬殊,林飞白战死,张钺受伤,白林重伤,平州军和湖州守军几近全军覆没。

然城头志气不堕。

本以为唯一能战的林飞白战死后,湖州须臾可下的联军,也没有想到,那男子长守城头的姿态,便如最后一簇火焰,点燃了湖州百姓全部的血气和决心。湖州坚守八日夜,所有官员全部上城,战死一半,到得最后,守城的已有很多是女子和十一二岁的少年。

周沅芷持剑站上城头,无论众人怎样劝说都一言不发,她撕下林飞白一截沾血的白色里衣,绑在臂上。

之后湖州百姓上城头,人人戴白。

那一色胜雪的皑皑的白,可染血,染灰,染这炮火焦烟,却不染颓丧畏缩和怯懦卑劣。

不惭世上英,纵死侠骨香。

湖州便以这残兵弱将,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奇迹般硬生生又撑了两日两夜,打退了联军又三次进攻。城头上伤者死者无数,同袍的血流在一起,爬上城楼的联军不能举步,随时会被躺着的人一刀捅个透穿。

城头上全是人,却有一处角楼静静空着,步履匆匆满脸血迹的人们经过,都会匆匆一躬。

联军从未想过,迈出川北的第一步,便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难啃骨头。

两日后。

湖州城头几乎已经没有能够站立的人。

唐易联军则既懊恼又疲惫却又难掩松了口气的轻松,准备进行最后一次猛攻。

不管之前如何艰难,这一次,湖州终于要在联军的铁蹄之下,敞开城门!

城头低低的呻吟声里,周沅芷用剑支撑着身子,艰难地半跪起身。

她终于离开了站了两日夜的位置,慢慢地向后头角楼挪去。那是飞白离去的地方,自然也是她最后的选择。

初升的日光泼洒城头亦如剑光,她在日光里眯起眼睛,最后一次遥遥看了一眼城外。

然后她忽然顿住。

晨间淡淡的雾气尽头,城外山坡上,忽然出现一片沉沉的乌云。

不,不是乌云,是……军队!

周沅芷慢慢睁大了眼睛。

是唐家的后续军队吗……

唐军阵营里却起了一阵异常的骚动,备战的阵营开始掉转阵头。

城上静默过后,猛然爆发一阵足可冲上云霄的欢呼。

“是我们的援军!”

“我们等到援军了!”

呼声里,人们纷纷挣扎起身,拿起武器,再度扑上城头。

周沅芷静静地靠着角楼的墙壁,抚摸着那冰冷的砖石上已经凝固的红痕,良久,笑着落下泪来。

……

潘航立在山坡上,遥望破损处处却依旧矗立的城墙,痕迹斑驳却依旧紧闭的湖州城门,惊愕而又感叹。

惊愕湖州居然未破,感叹湖州居然未破!

同时心间也升起淡淡的苦涩。

唐羡之太厉害,他来得,太迟了。

一路不断被阻,更在横水遇上了真正的唐家小楼,苦战一日夜后还是靠着机关术勉强冲出,但直到现在,他的屁股后头还跟着唐家小楼的剑手,面前是唐家大军,他此刻赶来,是将自己陷入夹击之势,无法摆脱的被动之局。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救人,能救多少救多少,以及尽量杀人,能杀多少杀多少,想要打赢唐家护住湖州,是做不到了。

潘航咬了咬牙,正要趁小楼剑手还没追到,先以骑兵穿刺唐家阵型抢入湖州救人,忽见前方有人高举唐家旗帜,飞驰而来。

“唐家来使,有要事与将军相商!”

……

一刻钟后,潘航在对面湖州军民疑惑的眼神中勒马,下令停止进攻。

半个时辰后,正在进攻湖州的唐易联军,开始后撤。

主将大帐里发生好几轮争吵,有人负气而去,但最终,主帅唐羡之的命令,还是有条不紊地执行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唐易联军收缩阵型,退后一里,让开道路。

一个半时辰后,潘航率领剩下的两万七千余人到了湖州城下。

城门紧闭,他抬头看见城上一张张警惕又愤怒的脸。

湖州守城的人们,已经从一开始看见援军的狂喜欢呼,堕入了绝望的地狱——唐家没可能主动退兵让路,这种情形,很明显援军倒戈了。

湖州完了。

唯因如此,人们心中反而升起腾腾怒火,手指紧紧抠住冰凉的城墙。

已经牺牲这许多,抗争这许久,绝不愿最后放下武器,乞怜求生。

湖州不低头!

潘航抬头看着那一张张满是敌意的脸,心中苦涩更浓。

方才,联军主帅唐羡之,派人来和他谈判。

唐军撤退,放弃攻打,允许他派三千军入城保护百姓,并承诺绝不再伤湖州一人。

条件是湖州打开城门,开放通道,提供军需,允许唐军派兵驻扎,并承诺主力唐军离开后他和湖州所有军力绝不追击。

潘航不能不答应。

想要在夹击之下战胜唐家护住湖州已经绝不可能,一旦开战,三万军填进去,固然能令唐家军损失惨重,但是湖州的损失一定更重,而最终的结果依旧是联军马踏湖州,到时候湖州会面临什么局面会死多少人

而唐羡之这个选择,令他意外也更加警醒。

时间对现在的联军来说,实在太重要。意外地在湖州被挡住了八天,如今他率兵而来,真要开战,最起码还能绊住联军三天,更不要说还必然会有不小的损失,战局瞬息万变,十余天时间,足够朝廷调兵和沿路州县做好准备,到那时,这一路原计划直取中枢的联军,时间耽搁和战力受损,带来的后果影响,也不可估量。

而如今和平停战,不再浪费时间和军力拿下湖州,还能获得补给,于唐军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是最好选择,却未必是能令人接受的选择,联军苦战湖州七八日,早已打出了火气,眼看就要顺利得城,却功亏一篑,谁能甘心

唐羡之做出的抉择出人意料,承受的压力想必也不小,潘航带兵多年,对唐羡之的决断和眼光,由衷佩服。

这位,才是殿下和文大人最强有力的对手。

潘航下决心没用多久。

文大人曾经有信给他,要他无论如何,以人命为上,万不可学那些腐儒,空谈什么家国,没有人,哪来的国

所以潘航哪怕明知弃战谈和,自己放弃抗争,会给唐羡之争取时间和便利,为后来的大局带来不可知的变数,也不能不同意。

他仰起头,等城上一轮怒骂过后,才说清楚了谈判的内容。

城上,张钺白林等人听完,久久沉默。

一旦开城门,保住了百姓,他们的仕途和名声,也就完了。

随云书院的院正,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也上了城门,听完了,手上颤巍巍搬着的石头险些砸了自己脚,老头子把石头抬起来,就对城下扔了下去。

伴随一声怒吼:“丈夫死国可矣,变节万万不能!”

老头子一声怒吼之后,城上百姓齐声狂呼:“变节开城,万万不能!”

“辜负牺牲,万万不能!”

士兵伤亡将尽,文人也上了城头,现在城上,很多州学和随云书院的学子。

文人不惧死,最怕千秋骂名。

呼声如潮,远远传出,唐易联军也有听见,一阵骚动。

联军里也有很多人反对这个谈判,立即有人要劝说,唐羡之淡淡摆手。

他愿意再等等,给湖州一个机会。

如果真的执迷不悟,他也不介意血洗湖州。

……

张钺和白林对视一眼,神色黯然。

如果还是四年前的张钺,他此刻会做和老院正一样的事,别说开城,谁给他这个建议,他就敲谁一个头破血流。

但是四年时光,在文臻身侧,他已经学会了圆融,学会了思考,学会了脱开传统的忠君忠一姓思维模式,重新去看待关于生命、自由、尊重、自我……那些和这世界格格不入却又永久高悬于星空之上的那些哲理。

气节的背后,是万千人命,一座城。

湖州在这八天的抵抗中,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的名节为轻,可这一城的百姓,谁来护

此刻是最好机会,若非潘航带兵来援,联军再耽搁不起,唐羡之绝不会留给湖州任何生机。

可此刻群情激愤,巨大希望之后的失望让人激起血勇也失去理智,百姓不肯开城,不肯让出湖州,那么即使他强硬下令开城,唐军入住之后,也会惹出祸事。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里,张钺转头,轻轻问周沅芷:“如果……如果林侯还在,他会怎么做”

周沅芷一直抓着林飞白的剑,一动不动站着,她的颊上不知何时添了一道血口,口子不浅,十有八九会留下痕迹,这爱美的大家闺秀,却连抹都没抹。

听见这一句,她苍白如雪的脸才微微有了一点表情,却并没有回答张钺的话,忽然侧身,竖掌,一掌狠狠敲在老院正的脖子后。

老院正眼白一翻,倒地。

狂呼声戛然而止。

张钺:“……”

周沅芷也不理会任何人,靠着城墙,对底下道:“潘将军,我是林侯的未亡人。”

潘航忽然便张口结舌。

半晌他吃吃地道:“林……林夫人……”

一句话他说了好久,眼前忽然掠过那一年留山四季树花叶金红,那个高挑的丫鬟冷冷淡淡地道:“想娶我,你不配。”

潘航的视线忽然有些模糊,他死死咬住了牙。

听见那女子在城头上,淡淡道:“林侯原本戍守平州,与这湖州并不相干,但是在察觉湖州即将被偷袭后,他星夜奔驰,驰援湖州,其时他已劳累多日,伤寒未愈。”

城上城下,鸦雀无声。

“他撑着重病之身,守城六日夜未曾闭眼,最终没能躲过联军一发炮弹。但他不是被炮弹炸死的,他是活活累死的。为了不动摇军心,他死后还坐在城楼上,守着军民,守着湖州。”

人群渐渐有饮泣之声。

“我在给他收殓时,发现他已经被冻僵,衣裳和鲜血肌肤冻在一起,无法换衣,也再也无法躺下来安睡了。他只能维持着这样捍卫和守望的姿势入葬。那一刻我在想,他该多累啊。”

哭声越来越响。

“也许有人认为,他是神将之子,他要捍卫林家的荣光,要履行为将者保家卫国的职责。但是我想有件事也许你们不知道。就在前不久,神将被召回天京,先帝怕他功高盖主,赐了他毒烟一把,将他下了天牢。也同时宣召飞白进京,如果不是后来陛下下旨令飞白来平州,想必飞白的待遇,不会比神将好。”

哭声骤然止住,人们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来平州,他依旧受到的是监视、排斥和挤兑。这和之前二十年是一样的,你们看见的是神将之子少年封侯,我看见的是他作为质子久居天京,看似深受帝宠,其实寸步难行,无法拿起心爱的弓箭驰骋沙场,只能在纸醉金迷的天京消耗时光。明明来平州是要守卫平州,可平州军吃空饷,无兵无粮,上官推搪……他来平州不过半月,不仅要操心训练,还要和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们周旋筹谋……呕心沥血,不得安宁。”

人群里响起愤怒之声。人人红着眼眶。

“说这么多,只为问大家一句。朝廷待他父子如此,他依旧一腔碧血赤心不改,星夜驰骋湖州。湖州军跑了,他却来了,他为谁而来!”

“是为了这冷血皇朝为了这无良官员为了自己的千秋令名还是仅仅是为了……这湖州数十万生灵!”

万民沉默。

“只是为了你们,为了湖州啊!”周沅芷长剑横胸,热泪横流,“你们怎么就不明白,抛掷了他拼死保下的性命,才是真正辜负了他的牺牲!他付出了一切,守住了你们的性命,不是给你们拿来意气用事的!不是给你们拿来全自己令名的!你们的命,都是他用命换来的!你们有什么权利逞这匹夫之勇!”

“你们要拼这一身的血,对得起他流的血吗!”

“你们真的理解了他拼死守城的真义吗!”

“你们的那点所谓千秋声名,对得起林家父子的牺牲吗!”

她缓缓横剑,对着自己的脖颈,冷声道:“开城。”

“这千古骂名,我来背。”

“将来谁若来斥,你们便道,是林侯遗孀,以死相逼,要你们开城。”

“如果你们还不肯,如果你们为了那狗屁不如的不甘和气节,不惜背着骂名逼死我……”她将剑锋凑近了些,淡淡道,“那正好,我去陪他。”

城上人人如泥塑。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众人机械地转头,就看见湖州刺史张钺,快步奔下城楼去了。

人下了城,声音远远传来,“我是湖州刺史,我有权决定。开城!”

白林站在城头上,一挥手,道:“降旗。”

湖州城头燕字旗缓缓降下。

远处联军的骚动渐渐平息。

唐羡之眼神深思。

这些优秀的女子啊……

文臻身边的人,也这么出众,如星光耀眼,千秋史书,亦能留惊艳一笔。

吱呀一声,城门缓缓开启,无数的百姓站在城门之后,湖州城却安静如死。

湖州是最早应战的城池,也是附近最强,众人最引以为傲的城池,最终却以这样的方式,迎来了叛军。

虽败犹荣。

潘航和唐军各数千人,分两列入城,这种守军和叛军相安无事入城的景象,蔚为奇观。

唐羡之却没有入城。

很久以前,他想过,如果有一日攻下湖州,他要去看看文臻住过的府邸,要在她的城池走一走,感受所有她留下的痕迹。

湖州的风,湖州的景,湖州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座楼,都浸润着她甜蜜的气息。

但是此刻,他只是深深遥望湖州,看那湖州城头换了大王旗,看那飞檐斗拱,鳞次栉比,阻止了他的脚步,影响了他极其重要计划的,浪漫又强大的城。

然后于午后晴而冷的日光中,拨转马头。

日光打亮他轮廓鲜明而萧瑟。

而轻骑如风,掠过东堂大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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