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无可奈何的嚣张(2/2)
喀丝丽兴高采烈的跳下马,她扫一扫大厅,发现众人没有上前庆贺,她有点不高兴。胡人喜怒形于色,不擅于隐藏自己地感情,喀丝丽地不高兴写在脸上,晁补之眼珠一转,用手捅了捅秦观,秦观俯耳过去,听晁补之交代了几句,叙叙起身招呼:“鼓来!”
杭州歌伎乐器一整套班子都在城堡中,要什么乐器没有,秦观这个风月魁首一呼喊,无数的手鼓递到秦观面前,歌伎们眼巴巴地期待这名风流才子能赏识自己的手鼓,秦观也不挑拣,随意取过一只手鼓敲打起来。
他敲打的是仗鼓乐的节拍——现代。这种乐曲节拍中国称之“能乐”、“日本和乐”、越南“仗鼓乐”,而日本本国则称之为“唐乐”,“渤海乐”。
这是唐式风韵,秦观这名风月界魁首亲自击鼓做宾,一名杭州当红行首上前轻敲檀板,喀丝丽扭动着腰肢上前,轻声吟唱《汉乐府.陌上桑》:“……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
《陌上桑》是一首汉乐府歌,它以采桑女秦罗敷的口吻夸耀自己地夫婿。
喀丝丽在这里履行的是“妾礼”,娶妾跟娶妻不一样,娶亲庄重而肃穆,要六礼齐备,而娶妾的开始仪式是“夸夫”,妾要吟唱歌曲。告诉参加喜宴的宾客,自己为什么甘以妾室身份侍奉夫君。
仗鼓乐敲击出的声音悠远深长,赵兴醉态朦胧,忍不住挥舞着折扇跳下场,既舞且旋。口中吟诵《陌上桑》的后半段,神态狂傲而自满,他唱道:“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这首诗唱的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十五岁就能当一名公务员,二十岁就能主管一方,三十岁可以当上省部级干部,到了四十岁,居住在高干别墅,这叫“专城居”。而后贪污贪到手抽筋,“二奶群”多到需用mba知识管理……
人生地荣耀莫过于此。
赵兴是借这首诗表达自己志得意满的形态,表达自己对仕途的……小富即安。刚开始在场的人不理解赵兴的胡闹,等晁补之听到宗泽悄声说出的那句“兵法云……”,立刻恍然大悟,主动参与起来,要不然他不会指使秦观出面击鼓。
喀丝丽绕着赵兴舞蹈,她随着仗鼓乐明快的节奏。跳着佛拉明戈舞。嘴里却吟唱着唐时流传下来的汉乐府:“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此时,醉意朦胧地赵兴旋转的太急,身形已经不满,帅范看不过去,跳起来搀扶,他一搭上手,却发现赵兴的体温不像醉酒人那么火热,他虽然满身酒气,脚步趔趄,但赵兴的眼睛却很冰冷,冰冷的让人望之寒彻入骨。
帅范耳中顿时一声轰响,刹那间,他全明白了,一边搀着赵兴退下,他一边在赵兴耳边低声说:“大人,无需如此作态吧……在这个世界,唯有敢大声,才会被人关注,低调,未必是福!”
帅范看透了赵兴,赵兴突如其来地包围京城汴梁,他已经做了整个大宋立朝以来,所有的奸臣都不敢做的事情。小皇帝虽然宠幸,将东南半壁江山交给他,但高处不胜寒,赵兴现在的情景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说起来,赵兴这个人似乎有点过于完美,让官场地人下不了手,他妻妾四人,每个人都拥有一份丰厚的产业,所以她们从不贪小钱。除此之外,官场宴游的风花雪月,赵兴似乎没兴趣参与,所以,再绝世的美女凑不近他身边。
这样一个诗名动天下的人——他功高盖世,又自律严谨,且起治理地方的本领也令人瞠目结舌。目前,他手里掌握的财赋占大宋半壁江山,而掌握的海军则囊括大宋90%以上地战舰。他历任地方官,但每次卸任后,当地都一片叫好声,令万民依依不舍。
当然,虽然他也贪污,但那是随波逐流似的贪污。想必其在文武两途做出的功绩,几乎微不足道。
如此人物独霸地方,即便皇帝放心,朝堂大臣也不放心……况且,皇帝是不是放心,也在两可之间。
而似这样节操与本领的官员,远一点的可以找见一个范例:王莽;近一点的本朝也有例子:王安石。
历朝历代,权臣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即使他们能够维持一生荣耀,死后也免不了被人算旧账。而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汉之窦氏、晋之桓温、宋之岳飞……
故此,赵兴现在虽然嚣张,谁知道他身后是否凄凉。
鉴于这种情况。帅范可以肯定赵兴这是做戏。他引用秦罗敷地口吻,沾沾自喜地、轻狂的自我夸耀,诗句中充分显示了一位暴发户对自己境况地满足,这是告诉皇帝,也是告诉其他人:我很得意,我很满足,我很嚣张,我很自在……
换句话说。赵兴现在以妾礼迎娶喀丝丽,也未尝不是给朝廷大臣递把柄,他在告诉朝廷大臣:我喜好美色,我见了美女迈不动腿,为了美女我不惜推迟出兵日期——我把这么大地弱点露给你们,你们该松一口气了吧,今后想要陷害我,无需其他。送个美女来就行。
等帅范明白了这个道理,在场的人人都明白了,唯有喀丝丽还沉静在幸福当中,她欢快的在场中舞蹈着,形似一只不知疲倦的荆棘鸟。
帅范叹了口气。将赵兴搀回座,一名杭州歌伎凑去,她翩翩上前,跪拜说:“太尉今日大喜。奴来一首《临江仙》,为太尉贺……”
稍倾,那歌伎就着秦观的仗鼓,曼声轻歌:“六月翠蓂飞六荚,流空大火将西。当年名世间生时。似光风霁月,神爽更精奇。
三十成名登上第,芙蓉照水真犀。难淹逸步造丹墀。经纶须大手,谈笑入黄扉。”
这名歌伎开了口。另一名歌伎也上前献艺:“奴听说太尉明日发兵,做一首《南乡子》,为太尉贺——帘卷水西楼。一曲新腔唱打油。宿雨眠云少梦,休讴。且尽身前酒一瓯。
明日又登舟。却指今宵是旧游。鼎轴无穷勋业,休愁。月子弯弯照九州。”
赵兴一拍桌子:“这些都不好,马屁诗,听不出水平,来一首奉旨填词的柳七《望海潮》!”
歌伎应声起舞:“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山献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
柳永这首诗词是赞美杭州的,传说金国皇帝听到了这首词,所以才有了南征的欲望——这是胡扯,柳永做这首词地时候,金国皇帝完颜亮的爷爷是否发育成卵细胞,还在两可之间。
在座的,除了宗泽,都是居住在杭州,或者打算居住在杭州的杭州人,柳永这首词一出,连晁补之也失去了冷静,他从桌上捡一只干净的碟子,学着京城伎乐的技巧,用手中的竹筷敲打着碟子拥声合唱,大家把这首歌唱了一遍又一遍,一边唱,一边大碗饮酒,只图把自己尽快灌醉。
这或许就叫“美丽的哀伤”。
大宋地美丽令人迷醉,然而,这个美丽的文明却是带着枷锁在刀锋上跳舞。在座的每个人都希望尽自己的努力,将这份美丽延续的更久,然而,传统上,在民族危难,国家危亡之际,挽救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地人,都是这个国家民族的罪人。
是的,在座的是一群罪人,包括宗泽在内。
在没有赵兴地历史上,宗泽在金兵入侵的时候,敢于抗击侵略,于是就成了秦桧与宋高宗赵构的仇敌,当然,也是这二位领导下的百姓的仇敌。
可是,包括现世的宗泽在内,每个人明明都知道自己身后可能被称为“叛贼同党”,但他们依然义无反顾,依然将自己对大宋满腔的眷恋,倾诉在这首优美的诗歌中。
这或许就是大宋读书人地偏执。
他们偏执的、一厢情愿的、九死不悔的爱着这个国度,爱着这片热土,他们执着的想将这个美丽延续到永远。
但遗憾的是,他们的努力党争偏偏起了反效果……
歌声停罢,连宗泽在内,所有的官员都无意中喝了太多地酒,而赵兴依旧是那副醉态,但他地眼神却愈发冰冷。
帅范趁着自己还清醒,勉强集中最后一点力气,问:“太尉南下后,杭州的事情当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