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金风野店书生笛,铁胆荒庄侠士心(2/2)
余鱼同这一退,骆冰提起双刀便要上前。余鱼同向她做个手势,道:且慢!.陆菲青双手向他们挥了几挥,示意退开,随即奔出房去,向吴国栋等叫道:喂,喂,屋里的人都逃光啦,快来看!.
吴国栋大吃一惊,冲进房去,韩春霖和冯辉紧跟在后。陆菲青最后进房,将三人出路堵死,随手关上了门。吴国栋见余鱼同等好端端都在房里,一惊更甚,忙叫。快退!.韩春霖和冯辉待要转身,陆菲青双掌发劲,在两人后脑击落。两人脑骨破裂,登时毙命。
吴国栋机警异常,见房门被堵,立即顿足飞身上炕,双手护住脑门,直向窗格撞去。文泰来睡在炕上,见他在自己头顶窜过,坐起身来,左掌挥出,喀喇一响,吴国栋右臂立断。吴国栋身形一晃,左足在墙上一撑,还是穿窗破格,逃了出去。脑后风生,骆冰飞刀出手,吴国栋跳出去时早防敌人暗器追袭,双脚只在地上一点,随即跃向左边,饶是如此,飞刀还是插入了他右肩,当下顾不得疼痛,拚命逃出客店。
这一来,骆冰和余鱼同再无怀疑,一齐下拜。文泰来道:老前辈,恕在下不能下来见礼。.陆菲青道:好说,好说。这位和骆元通骆五爷是怎生称呼.说时眼望骆冰。骆冰道:那是先父。.陆菲青道:元通老弟是我至交好友,想不到竟先我谢世。.言下不禁凄然。骆冰眼眶一红,忍住了眼泪。陆菲青问余鱼同道:你是马师兄的徒弟了师兄近来可好.余鱼同道:托师叔的福,师父身子安健。他老人家常常惦记师叔,说有十多年不见,不知师叔在何处贵干,总是放心不下。.陆菲青怃然道:我也很想念你师父。你可知另一个师叔也找你来了。.余鱼同矍然一惊,道:张召重张师叔.陆菲青点点头。文泰来听得张召重的名字,微微一震,呀.了一声。骆冰忙过去相扶,爱怜之情,见于颜色。余鱼同看得出神,痴想: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妻子,纵然身受重伤,那也是胜于登仙。.
陆菲青道:我这师弟自甘下流,真是我师门之耻,但他武功精纯,而且千里迢迢从北京西来,一定还有后援。现下文老弟身受重伤,我看眼前只有避他一避,然后我们再约好手,跟他一决雌雄。老夫如不能为师门清除败类,这几根老骨头也就不打算再留下来了。.话声虽低,却难掩心中愤慨之意。骆冰道:我们一切听陆老伯吩咐。.说罢看了一下丈夫的脸色,文泰来点点头。
陆菲青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给骆冰。骆冰接过一看,封皮上写着:敬烦面陈铁胆庄周仲英老英雄.。骆冰喜道:陆老伯,你跟周老英雄有交情.陆菲青还没回答,文泰来先问:哪一位周老英雄.骆冰道:周仲英!.文泰来道:铁胆庄周老英雄在这里.陆菲青道:他世居铁胆庄,离此不过二三十里。我和周老英雄从没会过面,但神交已久,素知他肝胆照人,是个铁铮铮的好男子。我想请文老弟到他庄上去暂避一时,咱们分一个人去给贵会朋友报信,来接文老弟去养伤。.他见文泰来脸色有点迟疑,便问:文老弟你意思怎样.
文泰来道:前辈这个安排,本来再好不过,只是不瞒前辈说,小侄身上担着血海的干系。乾隆老儿不亲眼见到小侄丧命,他是食不甘味,睡不安枕。铁胆庄周老英雄我们久仰大名,是西北武林的领袖人物,交朋友再热心不过,那真是响当当的脚色。他与我们虽然非亲非故,小侄前去投奔,他碍于老前辈的面子,那是非收留不可,然而这一收留,只怕后患无穷。他在此安家立业,万一给官面上知道了,叫他受累,小侄心中可万分不安。.
陆菲青道:文老弟快别这么说,咱们江湖上讲的是‘义气’两字,为朋友两胁插刀,卖命尚且不惜,何况区区身家产业咱们在这里遇到为难之事,不去找他,周老英雄将来要是知道了,反要怪咱们瞧他不起,眼中没他这一号人物。.文泰来道:小侄这条命是甩出去了。鹰爪子再找来,我拚得一个是一个。前辈你不知道,小侄犯的事实在太大,愈是好朋友,愈是不能连累于他。.
陆菲青道:我说一个人,你一定知道,太极门的赵半山跟你怎样称呼.文泰来道:赵三哥,那是我们会里的三当家。.
陆菲青道:照呀!你们红花会干的是甚么事,我全不知情。可是赵半山赵贤弟跟我是过命的交情,当年我们在屠龙帮时出生入死,真比亲兄弟还亲。他既是贵会中人,那么你们的事一定光明正大,我是信得过的。你犯了大事却又怎么了最大不过杀官造反。嘿嘿刚才我就杀了两个官府的走狗哪!.说着伸足在冯辉的尸体上踢了一脚。
文泰来道:小侄的事说来话长,过后只要小侄留得一口气在,再详详细细的禀告老前辈。这次乾隆老儿派了八名大内侍卫来兜捕我们夫妻。酒泉一战,小侄身负重伤,亏得你侄女两把飞刀多废了两个鹰爪,好容易才逃到这里,哪知御林军的张召重又跟着来啦。小侄终是一死,但乾隆老儿那见不得人的事,总要给他抖了出来,才死得甘心。.
陆菲青琢磨这番说话,似乎他获知了皇帝的重大阴私,是以乾隆接二连三派出高手要杀他灭口。他虽在大难之中,却不愿去连累别人,正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英雄本色,心想如不激上一激,他一定不肯投铁胆庄去,便道:文老弟,你不愿连累别人,那原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行径,只不过我想想有点可惜。.
文泰来忙问:可惜甚么.陆菲青道:你不愿去,我们三人能不能离开你你身上有伤,动不得手,待会鹰爪子再来,我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要有我师弟在内,咱们有谁是他敌手这里一位是你夫人,一个是你兄弟,老朽虽然不才,也还知道朋友义气比自己性命要紧。咱们一落败,谁能弃你而逃老朽活了六十年,这条命算是捡来的,陪你老弟和他们拚了,并没甚么可惜,可惜是我这个师侄方当有为,你这位夫人青春年少,只因你要逞英雄好汉,唉,累得全都丧命于此。.
文泰来听到这里,不由得满头大汗,陆菲青的话虽然有点偏激,可全入情入理。骆冰叫了一声大哥.,拿出手帕,把他额上汗珠拭去,握住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文泰来号称奔雷手.,十五岁起浪荡江湖,手掌下不知击毙过多少神奸巨憝、凶徒恶霸,但这双杀人无算的巨掌被骆冰又温又软的手轻轻一握,正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再也不能坚执己见了,向陆菲青道:前辈教训的是,刚才小侄是想岔了,前辈指点,唯命是从。.
陆菲青将写给周仲英的信抽了出来。文泰来见信上先写了一些仰慕之言,再说有几位红花会的朋友遇到危难,请他照拂,信上没写文余等人的姓名。文泰来看后,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这一到铁胆庄,红花会又多了一位恩人了。.
须知红花会有恩必酬,有仇必报。任何人对他们有恩,总要千方百计答谢才罢,若是结下了怨仇,也必大仇大报,小仇小报,决不放过。镇远镖局的人听到红花会的名头心存畏惧,就因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恩怨分明,实是得罪不得。
陆菲青再问余鱼同,该到何处去报信求援,红花会后援何时可到。余鱼同道:红花会十二位香主,除了这里的文四当家和骆十一当家,都已会集安西。大伙请少舵主总领会务,少舵主却一定不肯,说他年轻识浅,资望能力差得太远,非要二当家无尘道长当总舵主不可。无尘道长又哪里肯现下僵在那里,只等四当家与十一当家一到,就开香堂推举总舵主。谁知他们两位竟在这里被困。大家正眼巴巴在等他们呢。.
陆菲青喜道:安西离此也不远,贵会好手大集。张召重再强,又怕他何来.余鱼同向文泰来道:少舵主派我去洛阳见韩家的掌门人,分说一件误会,那也不是十万火急之事。小弟先赶回安西报信,四哥你瞧怎么样.他在会中位分远比文泰来为低,遇到疑难时按规矩要听上头的人吩咐。文泰来沉吟未答。陆菲青道:我瞧这样,你们三人马上动身去铁胆庄,安顿好后,余贤侄就径赴洛阳。到安西报信的事就交给我去办。.
文泰来不再多说,彼此是成名英雄,这样的事不必言谢,也非一声道谢所能报答,从怀中拿出一朵大红绒花,交给陆菲青道:前辈到了安西,请把这朵花插在衣襟上,敝会自有人来接引。.骆冰将文泰来扶起。余鱼同把地下两具尸体提到炕上,用棉被蒙住。陆菲青打开门,大模大样的踱出来,上马向西疾驰而去。
过了片刻,余鱼同手执金笛开路,骆冰一手撑了一根门闩,一手扶着文泰来走出房来。掌柜的和店伙连日见他们恶战杀人,胆都寒了,站得远远的哪敢走近。余鱼同将三两银子抛在柜上,说道:这是房饭钱!我们房里有两件贵重物事存着,谁敢进房去,少了东西回来跟你算帐。.掌柜的连声答应,大气也不敢出。店伙把三人的马牵来,双手不住发抖。文泰来两足不能踏镫,左手在马鞍上一按,一借力,轻轻飞身上马。余鱼同赞道:四哥好俊功夫!.骆冰嫣然一笑,上马提缰,三骑连辔往东。
余鱼同在镇头问明了去铁胆庄的途径,三人放马向东南方奔去,一口气走出十五六里地,一问行人,知道过去不远就到。骆冰暗暗欣慰,心知只要一到铁胆庄,丈夫就是救下来了。
铁胆庄周仲英威名远震,在西北黑白两道无人不敬,天大的事也担当得起,只消缓得一口气,红花会大援便到,鹰爪子便来千军万马,也总有法子对付。
一路上乱石长草,颇为荒凉。忽听马蹄声急,迎面奔来三乘马。马上两个是精壮汉子,另一人身材甚是魁伟,白须如银,脸色红润,左手呛啷啷的弄着两个大铁胆。交错而过之时,三人向文泰来等看了一眼,脸现诧异之色,六骑马奔驰均疾,霎时之间已相离十余丈。余鱼同道:四哥四嫂,那位恐怕就是铁胆周仲英。.骆冰道:我也正想说。似他这等神情,决非寻常人物,手里又拿着两个铁胆。.文泰来道:多半是他。但他走得这么快,怕有急事,半路上拦住了问名问姓,总是不妥。到铁胆庄再说吧。.
又行数里,来到铁胆庄前,其实天色向晚,风劲云低,夕照昏黄,一眼望去,平野莽莽,无边无际的衰草黄沙之间,唯有一座孤零零的庄子。三人日暮投庄,求庇于人,心情郁郁,俱有凄怆之意。缓缓纵马而前,见庄外小河环绕,河岸遍植杨柳,柳树上却光秃秃地一张叶子也没有了,疾风之下,柳枝都向东飘舞。庄外设有碉堡,还有望楼吊桥,气派甚大。
庄丁请三人进庄,在大厅坐下献茶。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汉子出来接待,自称姓宋,名叫善朋,随即请教文泰来等三人姓名。三人据实说了。
宋善朋听得是红花会中人物,心头一惊,道:久仰久仰,听说贵会在江南开山立柜,一向很少到塞外来呀。不知三位找我们老庄主有何见教真是失敬得很,我们老庄主刚出了门.
一面细细打量来人,红花会这帮会是素闻其名,只是他知红花会与老庄主从无交往,这次突然过访,来意善恶,难以捉摸,言辞之间,不免显得迟疑冷淡。
文泰来听得周仲英果不在家,陆菲青那封信也就不拿出来了,见宋善朋虽然礼貌恭谨,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心下有气,便道:既然周老英雄不在家,就此告退。我们前来拜庄,也没甚么要紧事,只是久慕周老英雄威名,顺道瞻仰。
这可来得不巧了。.说着扶了椅子站起。宋善朋道:不忙不忙,请用了饭再走吧。.转头向一名庄丁轻轻说了几句话,那庄丁点头而去。文泰来坚说要走。宋善朋道:那么请稍待片刻,否则老庄主回来,可要怪小人怠慢贵客。.说话之间,一名庄丁捧出一只盘子,盘里放着两只元宝,三十两一只,共是六十两银子。宋善朋接过盘子,对文泰来道:文爷,这点不成敬意。三位远道来到敝庄,我们没好好招待,这点点盘费请赏脸收下。.
文泰来一听,勃然大怒,心想我危急来投,你把我当成江湖上打抽丰的来啦。他一身傲骨,这次到铁胆庄来本已万分委曲,岂知竟受辱于伧徒。骆冰见丈夫脸上变色,轻轻在他手上一捏,要他别发脾气。文泰来按捺怒气,左手拿起元宝,说道:我们来到宝庄,可不是为打抽丰,宋朋友把人看小啦。.宋善朋连说不敢.,心里说:你不是打抽丰,怎么银子又要拿.他知道红花会声名大,所以送的盘费特别从丰。
文泰来嘿嘿.一声冷笑,把银子放回盘中,说道:告辞了。.宋善朋一看之下,大吃一惊。两只好端端的元宝,已被他单手潜运掌力,捏成一个扁扁的银饼,他又是羞惭,又是着急,心想:这人本领不小,怕是来寻仇找晦气的。.忙向庄丁轻声嘱咐了几句,叫他快到后堂报知大奶奶,自己直送出庄,连声道歉。文泰来不再理他。三名庄丁把客人的马匹牵来,文泰来与余鱼同向宋善朋一抱拳,说声叨扰.,随即上马。
骆冰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重约十两,递给牵着她坐骑的庄丁,说道:辛苦你啦,一点点小意思,三位喝杯酒吧。.说着向另外两名庄丁一摆手。这十两金子所值,超出宋善朋所送的两只银元宝岂止数倍,那庄丁一世辛苦也未必积得起,手中几时拿到过这般沉甸甸的一块金子,一时还不敢信是真事,欢喜得连谢.字也忘了说。骆冰一笑上马。
原来骆冰出生不久,母亲即行谢世。神刀骆元通是个独行大盗,一人一骑,专劫豪门巨室,曾在一夜之间,连盗金陵八家富户,长刀短刀飞刀,将八家守宅护院的武师打得人人落荒而逃,端的名震江湖。他行劫之前,必先打听事主确是声名狼藉,多行不义,方才下手,是以每次出手,越是席卷满载,越是人心大快。骆元通对这独生掌珠千依百顺,但他生性粗豪,女孩儿家的事一窍不通,要他以严父兼为慈母,也真难为他熬了下来。他钱财得来容易,花用完了,就伸手到别人家里去取,天下为富不仁之家,尽是他寄存金银之库,只消爱女开口伸手,银子要一百有一百,要一千说不定就给两千,因此把女儿从小养成了一副出手豪爽无比的脾气,说到花费银子,皇亲国戚的千金小姐也远比不上这个大盗之女的阔气。
骆冰从小爱笑,一点小事就招得她咭咭咯咯的笑上半天,任谁见了这个笑靥迎人的小姑娘没有不喜欢的,嫁了文泰来之后,这脾气仍是不改。文泰来比她大上十多岁,除了红花会的老舵主于万亭之外,生平就只服这位娇妻。
文泰来等正要纵马离去,只听得一阵鸾铃响,一骑飞奔而来,驰到跟前,乘者翻身下马,向文泰来等拱手说道:三位果然是到敝庄来的,请进庄内坐。.文泰来道:已打扰过了,改日再来拜访。.那人道:适才途中遇见三位,老庄主猜想是到我们庄上来的,本来当时就要折回,只因实有要事,因此命小弟赶回来迎接贵宾。老庄主最爱交接朋友,他一见三位,知道是英雄豪杰,十分欢喜,他说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赶回庄来,务请三位留步,在敝庄驻马下榻。不恭之处,老庄主回来亲自道歉。.文泰来见那人中等身材,细腰宽膀,正是刚才途中所遇,听他说话诚恳,气就消了大半。
那人自称姓孟,名健雄,是铁胆周仲英的大弟子,当下把文泰来三人又迎进庄去,言语十分恭敬殷勤。宋善朋在旁透着很不得劲儿。宾主坐下,重新献条,一名庄丁出来在孟健雄耳边说了几句话。孟健雄站起身来,道:我家师娘请这位女英雄到内堂休息。.
骆冰跟着庄丁入内,走到穿堂,另有一名婢女引着进去。
老远就听得一个女人大声大气的道:啊哟,贵客降临,真是失迎!.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大踏步出来,拉着骆冰的手,很显得亲热,道:刚才他们来说,有红花会的英雄来串门子,说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我正懊恼,幸好现下又赏脸回来,我们老爷子这场欢喜可就大啦!快别走,在我们这小地方多住几天。你们瞧,.回头对几个婢女说:这位奶奶长得多俊。把我们小姐都比下去啦!.骆冰心想这位太太真是口没遮拦,说道:这位不知是怎么称呼小妹当家的姓文。.那女人道:你瞧我多糊涂,见了这样标致的一位妹妹,可就乐疯啦!.她还是没说自己是谁。一个婢女道:这是我们大奶奶。.
原来这女人是周仲英的续弦。周仲英前妻生的两个儿子,都因在江湖上与人争斗,先后丧命。这位继室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周绮,今年十八岁,生性鲁莽,常在外面闹事。周仲英刚才匆匆忙忙的出去,就为了这位大小姐又打伤了人,赶着去给人家赔不是。这奶奶生了女儿后就一直没再有喜,周仲英想想自己年纪这么一大把,看来是命中注定无子的了,哪知在五十四岁这年上居然又生了个儿子。老夫妇晚年得子,自是喜心翻倒。
亲友们都恭维他是积善之报。
坐定后,周大奶奶道:快叫少爷来,给文奶奶见见。.一个孩子从内房出来,长得眉清目秀,手脚灵便。骆冰心想看来他已学过几年武艺。这孩子向骆冰磕头,叫声婶婶.。骆冰握住他的手,问几岁了,叫甚么名字。那孩子道:今年十岁了,叫周英杰。.骆冰把左腕上一串珠子褪下,交给他道:远道来没甚么好东西,几颗珠子给你镶帽儿戴。.周大奶奶见这串珠子颗颗又大又圆,极是贵重,心想初次相见,怎可受人家如此厚礼,又是叫嚷,又是叹气,推辞了半天无效,只得叫儿子磕头道谢。
正说话间,一个婢女慌慌张张的进来道:文奶奶,文爷晕过去啦。.周大奶奶忙叫人请医生。骆冰快步出厅,去看丈夫。
原来文泰来受伤甚重,刚才一生气,手捏银饼又用了力,一股劲支持着倒没甚么,一松下来可撑不住了。骆冰见丈夫脸上毫无血色,神智昏迷,心中又疼又急,连叫大哥.,过了半晌,文泰来方悠悠醒来。
孟健雄急遣庄丁赶骑快马到镇上请医,顺便报知老庄主,客人已经留下来了。他一路嘱咐,跟着庄丁直说到庄子门口,眼看着庄丁上马,顺着大路奔向赵家堡,正要转身入内,忽见庄外一株柳树后一个人影一闪,似是见到他而躲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慢步进庄,进门后飞奔跑上望楼,从墙孔中向外张望。只见柳树之后一个脑袋探将出来,东西张望,迅速缩回,过了片刻,一条矮汉轻轻溜了出来,在庄前绕来绕去,走得几步,又躲到一株柳树之后。孟健雄见那人鬼鬼祟祟,显非善类,眉头一皱,走下望楼,把周英杰叫来,嘱咐了几句。周英杰大喜,连说有趣。
孟健雄跑出庄门,大笑大嚷:好兄弟,我怕了你,成不成.向前飞胞。周英杰在后紧追,大叫:看你逃到哪里去输了想赖,快给我磕头。.孟健雄向他打躬作揖,笑着讨饶。周英杰不依,伸出两只小手要抓。孟健雄直向那矮汉所躲的柳树后奔去,那汉子出其不意,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假装走失了道:喂,借光,上三道沟走哪条路呀.孟健雄只作不见,嘻嘻哈哈的笑着,直向他冲去。那人登时仰天一交摔出。
原来这矮汉子正是镇远镖局的童兆和。他记挂着骆冰笑靥如花的模样,虽然吃过文泰来的苦头,但想:老子只要不过来,这么远远的瞧上几眼,你总不能把老子宰了。.是以过不多时,便向骆冰的房门瞟上几眼。待见她和文泰来、余鱼同出店,知道要逃,忙骑了马偷偷跟随。他不敢紧跟,老远的盯着,眼见他们进了铁胆庄,过了一会,远远望见三人出得庄来,不知怎么又进去了,这次可老不出来。他想探个着实,回去报信,倒也是功劳一件,别让人说净会吃饭贫嘴,不会办事。正在那里探头探脑,不想孟健雄猛冲过来。他旁的本事没甚么,为人却十分机警,知道行藏已被人看破,这一撞是试功夫来啦,当下全身放松,装作丝毫不会武功模样,摔了一交,边骂边哼,爬不起来,好在他武功本就稀松,要装作全然不会,相差无几,倒也算不上是甚么天大难事。
孟健雄连声道歉,道:我跟这小兄弟闹着玩,不留神撞了尊驾,没跌痛么.童兆和叫道:这条胳臂痛得厉害,啊唷!.孟健雄一手把他拉起,道:请进去给我瞧瞧,我们有上好伤膏药。.童兆和无法推辞,只得怀着鬼胎,一步一哼的跟他进庄。
孟健雄把他让进东边厢房,问道:尊驾上三道沟去吗怎么走到我们这儿来啦.童兆和道:是啊,我正说呢,刚才一个放羊的娃子冤枉我啦,指了这条路,他奶奶的,回头找他算帐。.孟健雄冷冷的道:也不定是谁跟谁算帐呢。劳您驾把衣裳解开吧,我给你瞧一下伤。.童兆和到此地步,不由得不依。
孟健雄明说看伤,实是把他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他一把匕首藏在靴筒子里,居然没给搜出来。孟健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会武功之人,敌人手指伸到自己要害,定要躲闪封闭,否则这条命可是交给了人家。童兆和心道:童大爷英雄不怕死,胡羊装到底!.孟健雄在他脑袋上两边太阳穴.一按,胸前膻中穴.一拍。童兆和毫不在乎道:这里没甚么。.孟健雄又在他腋下一捏,童兆和噗哧一笑,说道:啊哟,别格支人,我怕痒。.这些都是致命的要害,他居然并不理会,孟健雄心想这小子敢情真不是会家,可是见他路道不正,总是满腹怀疑:听口音不是本地人,难道是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到铁胆庄来太岁头上动土,胆子是甚么东西打的.但铁胆庄向来奉公守法,却也不敢造次擅自扣人,只得送他出去。
童兆和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想查看骆冰他们的所在。
孟健雄疑心他是给贼人踩道,发话道:朋友,招子放亮点,你可知道这是甚么地方.
童兆和假作痴呆道:这么大的地方,说是东岳庙嘛,可又没菩萨。.孟健雄送过吊桥,冷笑道:朋友,有空再来啊!.童兆和再也忍不住了,说道:不成,得给我大舅子道喜去。他新当上大夫啦,整天给人脱衣服验伤。.孟健雄听他说话不伦不类,一怔之下,才明白是绕弯子骂人,伸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嘿嘿一笑,扬长进庄。童兆和被他这一拍,痛入骨髓,孙子王八蛋.的骂个不休,找到了坐骑,奔回三道沟安通客栈。
一进店房,只见张召重、吴国栋和镖行的人围坐着商议,还有七八个面生之人,议论纷纷,猜想文泰来逃往何处,打死韩春霖和冯辉的那个老头又是何人。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个个皱起眉头,为走脱了钦犯而发愁。
童兆和得意洋洋,把文泰来的踪迹说了出来,自己受人家摆布的事当然隐瞒不说。张召重一听大喜,说道:咱们就去,童老弟请你带路。.他本来叫他老童.,一高兴,居然叫起老弟.来。童兆和连连答应,周身骨头为之大轻,登时便没把镖行中的众镖头瞧在眼里,不住口的大吹如何施展轻功,如何冒险追踪,说道:那是皇上交下来的差使,又是张大人的事,姓童的拚了命也跟反贼们泡上了。.
吴国栋一臂折断,已请跌打医生接了骨,听他丑表功表之不已,忙给他和新来的几人引见。童兆和一听,吃了一惊,原来都是官府中一流好手:那是大内赏穿黄马褂的四品侍卫瑞大林,郑亲王府武术总教头万庆澜,九门提督府记名总兵成璜,湖南辰州言家拳掌门人言伯乾,以及天津与保定的几个名捕头。
为了捉拿文泰来,这许多南北满汉武术名家竟云集三道沟这小小市镇。当下一行人摩拳擦掌,向铁胆庄进发。
陆菲青冒着扑面疾风,纵马往西,过乌金峡长岭时,见昨日岭上恶战所遗血渍已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一口气奔出四五十里地,到了一个小市集,一番驰骋,精神愈长,天色未黑,原可继续赶路,但马力已疲,嘴边尽泛白沫,气喘不已。文泰来之事势如星火,后援早到一刻好一刻,正自委决不下,忽见市集尽头有个回人手牵两马,东西探望,似在等人。那两匹马身高骠肥,毛色光润,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向他买马。
那回人摇摇头。他取出布囊,摸了一锭大银递过,约有二十来两,那回人仍是摇头。他心中焦躁,倒提布囊,囊中六七锭小银子都倒将出来,连大锭一起递过!那回人挥手叫他走开,似说马是决不卖的,不必在此罗唆。陆菲青好生懊丧,把银子放回囊中。那回人一眼瞥见他掌中几锭小银子之间夹着一颗铁莲子,伸手取过,向着暗器上所刻的羽毛花纹仔细端详。原来那晚陆菲青帐外窥秘,霍青桐以铁莲子相射,给他弹入茶壶,其后随手放入囊中,也便忘了。那回人询问铁莲子从何而来。
陆菲青灵机一动,说那个头插羽毛、手使长剑的回族少女是他朋友,此物是她所赠。那回人点点头,又仔细看了一下,放还陆菲青掌中,将一匹骏马的缰绳交了给他。陆菲青大喜,忙再取出银子。回人摇手不要,牵过陆菲青的坐骑,转身便走。陆菲青心道:瞧不出这么花朵儿般的一个小姑娘,在回人之中竟有偌大声势,一颗铁莲子便如令箭一般。.
原来这回人正是霍青桐的族人。他们这次大举东来夺经,沿站设桩,以便调动人手,传递消息。他见这汉人老者持有霍青桐的铁莲子匆匆西行,只道是本族帮手,毫不犹豫,便将好马换了给他。
陆菲青纵马疾驰,前面镇上又遇到了回人,他把铁莲子一取出,立时又换到了一匹养足了力气的好马。这次更加来得容易,因回人马匹后腿上烙有部族印记,他拿去换的即是他们本族马匹,当然更无怀疑。
陆菲青一路换马,在马上吃点干粮,一日一夜赶了六百多里,第二日傍晚到达安西。他武功精湛,武当派讲究的又是内力修为,但毕竟年岁已高,这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奔驰下来,也已十分疲累。一进城,取出文泰来所给红花,插在襟头。走不上几步,迎面就有两名短装汉子过来,抱拳行礼,邀他赴酒楼用饭,陆菲青也不推辞。到了酒楼,一名汉子陪他饮酒,另一个说声失陪.就走了。相陪的汉子执礼甚恭,一句话不问,只是叫菜劝酒。
三杯酒落肚,门外匆匆进来一人,上前作揖。陆菲青忙起身还礼,见那人穿一件青布长衫,三十岁左右年纪,双目炯炯,英气逼人。那人请教姓名,陆菲青说了。那人道:原来是武当派陆老前辈,常听赵半山三哥说起您老大名,在下好生仰慕,今日相会,真是幸事。.陆菲青道:请教尊姓大名。.那人道:晚辈卫春华。.原先相陪之人说道:老英雄请宽坐。.向陆卫二人行礼而去。卫春华道:敝会少舵主和许多弟兄都在本地,要是得知老前辈大驾光临,大伙儿一定早来迎接了。不知老前辈是否可以赏脸移步,好让大家拜见。.陆菲青道:好极了,我赶来原有要事奉告。.卫春华要再劝酒,陆菲青道:事在紧急,跟贵会众英雄会见后再饮不迟。.
当下卫春华在前带路,走出酒楼,掌柜的也不算酒钱。陆菲青心想,看来这酒楼是红花会联络之所。两人上马出城。卫春华问道:老前辈已遇到了我们文四哥文四嫂.陆菲青道:是啊,你怎知道.卫春华道:老前辈身上那朵红花是文四哥的,这花有四片绿叶相衬。.陆菲青心想:这是他们会中暗记,这人坦然相告,那是毫不见外,当我是自己人了。.
不一会,来到一所道观。观前观后古木参天,气象宏伟,观前一块匾额写着玉虚道院.四个大字。观前站着两名道人,见了卫春华很是恭谨。卫春华肃容入观,一名小道童献上茶来。
卫春华在道童耳边说了几句话,道童点头进去。陆菲青刚要举杯喝茶,只听得内堂一人大叫:陆大哥,你可把小弟想死了…….话声未毕,人已奔到,正是他当年的刎颈之交赵半山。
老友相见,真是说不出的欢喜。赵半山一叠连声的问:这些年来在哪里怎么会到这里的.陆菲青且自不答,说道:赵贤弟,咱们要紧事先谈。贵会文四当家眼下可在难中。.当下将文泰来与骆冰的事大略一说,只把赵卫两人听得惨然变色。卫春华没听完,便快步入内报讯。赵半山细细询问文骆二人伤势详情。
陆菲青还未说完,只听得卫春华在院子中与一人大声争执。那人叫道:你拦着我干甚么我非得马上赶到四哥身边不可。.卫春华道:你就是这么急性子,大伙儿总先得商量商量,再由少舵主下令派谁去接四哥呀。.那人仍是大叫大嚷的不依。
赵半山拉着陆菲青的手出去,见那大声喧哗吵闹之人是个驼子。陆菲青记得正是那天用手割断李沅芷马尾之人。卫春华在驼子身上推了一把,道:去见过陆老前辈。.那驼子走将过来,楞着眼瞪视半晌,不言不语。陆菲青只道他记得自己相貌,还在为那天李沅芷笑他而心中不快,正想道歉,那驼子忽道:你一天一晚赶了六百多里,来替文四哥四嫂报信,我章驼子谢谢你啦!.话一说完,突然跪下,就在石阶上咚咚咚咚磕了四个响头。
陆菲青待要阻止,已经不及,只得也跪下还礼。那驼子早已磕完了头,站起身来,说道:赵三哥,卫九哥,我先走啦。.赵半山想劝他稍缓片刻,那驼子头也不回,直窜出去,刚奔出月洞门,外面进来一人,一把拉住驼子,问道:到哪里去.驼子道:瞧四哥四嫂去,跟我走吧。.不由那人分说,反手拉了他手腕便走。赵半山叫道:七弟你就陪他去吧。.那人遥遥答应。
原来那驼子姓章名进,最是直性子。他天生残疾,可是神力惊人,练就了一身外家的硬功夫。他身有缺陷,最恼别人取笑他的驼背,他和人说话时自称章驼子.,那是好端端地,然而别人若是在他面前提到个驼.字,甚至冲着他的驼背一笑,这人算是惹上了祸啦。笑他之人如是常人也还罢了,如会武艺,往往就被他结结实实的打上一顿。他在红花会中最听骆冰的话,因他脾气古怪,旁人都忌他三分,骆冰却怜他残废,衣着饮食,时加细心照料,当他是小兄弟一般。他听到文泰来夫妇遇难,热血沸腾,一股劲就奔去赴援。章进在红花会中排行第十,刚才被他拉去的是坐第七把交椅的徐天宏。其人身材矮小,足智多谋,是红花会的军师,武功也颇不弱,江湖上送他一个外号,叫做武诸葛.。
赵半山把这两人的情形大略一说,红花会众当家陆续出来厮会,全是武林中成名的英雄好汉,陆菲青在途中大半也都见过。赵半山一一引见,各人心急如焚,连客套话也都省了。陆菲青把文泰来的事择要说了,那位独臂二当家无尘道人道:咱们见少舵主去。.
大伙走向后院,进了一间大房,只见板壁上刻着一只大围棋盘,三丈外两人坐在炕上,手拈棋子,向那竖立的棋局投去,一颗颗棋子都嵌在棋道之上。陆菲青见多识广,可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下棋。持白子的是个青年公子,身穿白色长衫,脸如冠玉,似是个贵介子弟。持黑子的却是个庄稼人打扮的老者。老者发子之时,每着势挟劲风,棋子深陷板壁。陆菲青暗暗心惊:这人不知是哪一位英雄,发射暗器的手劲准头,我生平还没见过第二位。.眼见黑子势危,白子一投,黑子满盘皆输,那公子一子投去,准头稍偏,没嵌准棋道交叉之处。老者呵呵笑道:你不成啦,认输吧!.推棋而起,显然是输了赖皮。那公子微微一笑,说道:待会再和师父下过。.那老者见众人进来,也不招呼行礼,扬长出门。(按:中国古来惯例,下围棋尊长者执黑子,日本亦然,至近代始变。)
赵半山向那公子道:少舵主,这位是武当派前辈名宿陆菲青陆大哥。.又向陆菲青道:这位是我们少舵主,两位多亲近亲近。.那少舵主拱手道:小侄姓陈名家洛,请老伯多多指教。小侄曾听赵三哥多次说起老伯大名,想像英风,常恨无缘拜会。适才陪师父下棋,不知老伯驾到,未曾恭迎,失礼之极,深感惶恐。.陆菲青连称不敢,心下诧异,见这少舵主一副模样直是个富贵人家的纨裤子弟,兼之吐属斯文,和这些草莽群豪全不相类。
赵半山把文泰来避难铁胆庄之事向陈家洛说了,请示对策。陈家洛向无尘道人道:请道长吩咐吧。.无尘身后一条大汉站了出来,厉声说道:四哥身受重伤,人家素不相识,连日连夜赶来报信,咱们自己还在你推我让,让到四哥送了命,那再不让了吧老当家的遗命谁敢不遵少舵主你不奉义父遗嘱就是不孝,你要是瞧我们兄弟不起,不肯做头脑,那么红花会七八万人全都散了伙吧!.陆菲青看那人又高又肥,脸色黝黑,神态威猛,刚才赵半山引见是会中坐第八交椅的杨成协。
群雄纷纷说道:咱们蛇无头不行,少舵主若再推让,教大家都寒了心。四哥现下身在难中,大家听少舵主将令赶去相救。.无尘道:红花会上下七万多人,哪一个不听少舵主号令,教他吃我无尘一剑。.陈家洛见众意如此,好生为难,双眉微蹙,沉吟不语。
西川双侠中的常赫志冷冷的道:兄弟,少舵主既然瞧不起咱们,咱哥儿俩把四哥接回之后,就回西川去!.常伯志接口道:哥哥说得对,就这么办。.
陈家洛知道再不答允,定当伤了众兄弟的义气,当下团团一揖,说道:兄弟不是不识抬举,实因自知年轻识浅,量才量德,均不足担当大任。但各位如此见爱,从江南远道来到塞外,又有我义父遗命,叫我好生为难。本来想等文四哥到后,大家从长计议。现下文四哥有难,无可再等,各位又非要我答允不可,恭敬不如从命,这就听各位兄长吩咐吧。.红花会群雄见他答允出任总舵主,欢然喝彩,如释重负。
无尘道人道:那么便请总舵主拜祖师、接令花。.
陆菲青知道各帮各会都有特定的典礼仪式,总舵主是全会之主,接位就任,更是非同小可,自己是外人,不便参与,当下向陈家洛道了喜告退。长途跋涉之后,十分困倦,赵半山引他到自己房里洗沐休息。一觉醒来,已是深夜。赵半山道:总舵主已率领众兄弟分批赶赴铁胆庄,知道大哥一夜未睡,特留小弟在此相陪,咱哥儿俩明日再去。.
故交十多年未见,话盒子一打开,哪里还收得住这些年来武林中的恩恩怨怨,生生死死,直谈到东方泛白,还只说了个大概。陆菲青避祸隐居,于江湖上种种风波变乱,一无所知,此时听赵半山说来,真是恍如隔世,听到悲愤处目眦欲裂,壮烈处豪气填膺,又问:你们总舵主年纪这样轻,模样就像个公子哥儿,怎地大家都服他.赵半山道:这事说来话长,大哥再休息一会,待会儿咱们一面赶路一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