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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章 龙场悟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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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在这个偏远得连老天爷仿佛都忘记的村落里已经待两年多。

两年的时间足够将一个热血澎湃的年轻人磨练成沧桑的老人,这两年王守仁深深觉得自己老了很多,食物的缺乏,被乡民排挤的孤独,恶劣的气候和胸中大志难展的痛苦,这些都像磨刀石,反复磨练着他这柄尚不算太锋利的钢刀。

一名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少妇款款走来,泛着健康古铜色的手里拎着一个小酒坛子,一双玉脚踩着木屐,在春雨过后的泥泞地里蹒跚行来。

慢慢吞吞走到王圣人的“何陋轩”玄关前,少妇取下斗笠都蓑衣,露出一张不算太美但非常清秀的脸庞,少妇注视王守仁的目光就像一条花蛇盯住了一只蛤蟆,很热烈……

倚在门边发呆的王守仁露出了苦笑。

南方的女子不仅多情,而且狂野,这里属于朝廷眼中的荒蛮之地,礼教束缚并不严,每到龙船节或赶秋节,热情的小伙子和大方的苗女们各占一座山头,彼此遥相对视,然后对几句山歌,肉麻的山歌表白过后,看对眼的男男女女往僻静无人的山沟里一钻,铺上稻草便成就了好事,一切都那么大方自然,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老实说,饱受理学摧残的王守仁刚来龙场时亲眼目睹了许多伤风败俗的画面,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少妇名叫荀瑛,本是前任驿丞的妻子,前任驿丞在一次苗民暴动中被打死,于是荀瑛便成了寡妇,这位寡妇很乐观向上,一点也没被残酷的生活击倒,而且非常响应刘瑾公公“寡妇再嫁”的新政策,王守仁继任龙场驿丞后,荀瑛又看上了他。

这显然是一位多情且口味独特的女人专找驿丞下手。

王圣人儒雅翩翩的风度打动了她,但她热情的山歌打动不了王圣人,于是对王圣人愈发着迷了。

王守仁很礼貌,苗女多情没什么不好就算不对她动心,至少会对每隔两三天给他送来的苗家米酒动心。

荀瑛今日又来给他送酒,她特别喜欢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更喜欢这个儒雅的男人喝酒后通红的脸,以及微醺时大声吟哦诗句的样子,当然,也不排除期待王圣人酒后乱性。

苗家的酒很烈酒入喉如火烧,像喝进了一股炽热的岩浆,从喉咙一直烧到心尖。

荀瑛期待地盯着他也不知期待他吟诗还是期待他乱性,两者她都做好了准备,后者的准备可能更充分一些。

今日的王守仁有些沉默,米酒一口接一口的喝,喝完后既不吟诗也没乱性。

“荀瑛,这世上恐怕只有你没忘了我……”王守仁长长叹息。

荀瑛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细牙,把酒坛子朝他挪近了一点,希望他多喝一些王守仁也不客气,拎起坛子又灌了几口,喝着喝着王守仁不知怎地,忽然噗嗤一笑,嘴里的酒喷了满地然后大声呛咳起来,一边咳一边笑。

“咳,荀瑛你知道吗,我有一个朋友,他说过一句很妙-的话,他说偷来的酒才最好喝,不瞒你说我曾经试着偷过几次,发现他所言不虚偷来的酒果然好喝,哪怕偷来的是醋,我都能喝出酒的醇香……”

荀瑛帮他拍着背,疑惑地看着他,用生硬的汉话道:“你的朋友……是贼偷”

“不,他不是贼偷,他是朝廷钦封的侯爷,不过他比贼偷好不了多少,或许更坏,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会跟这样的人交上朋友……”

王守仁笑着笑着,脸上渐渐浮上黯然之色:“剿白莲,除刘瑾,平霸州……这两年他的生活真精彩,不像我,如同被埋进坟墓的死人,棺材板一盖上,便永远看不到希望……”

荀瑛有些急了,涨红了脸生硬而结巴地道:“你,不是死人!”

王守仁又喝了一口酒,忽然大笑道:“你说得对,大丈夫生于世间,顺时当如万乘之军天下,逆时当如庭前落花宠辱不惊,我怎能说这样的丧气话不该啊,哈哈,罚酒三口!”

说完王守仁往嘴里又灌了三口酒。

荀瑛笑吟吟地瞧着他,尽管这个男人一会儿黯然神伤,一会儿意气风发,像个疯子似的,但这个疯子怎么看都迷人,她都喜欢。

崎岖的山路上传来马蹄声,正与荀瑛说笑的王守仁心中一动,站起身来。

一位风尘仆仆的骑士出现在视线里,不急不徐来到驿站的围拦边,然后下马,朝里面张望了一番。

连荀瑛都惊讶地睁大了眼。

这里是朝廷的驿站不假,但是这个驿站太偏僻了,又处于苗人聚居地内,驿站所谓的传递信件消息以及给军驿换马住宿等职能,在这龙场驿站等于虚设,一年都难得出现一个客人,简直成了王守仁一个人的度假村。

“请问,这里是龙场驿站吗王守仁王驿丞可在”骑士在门外很客气地拱手问道。

王守仁拱手笑道:“我便是王守仁,尊驾可有公事相告”

骑士松了口气:“你这儿可真难找,王大人,您行行好赶紧上路吧,以后别让小的接这差事啦……”

王守仁怔了怔:“上路”

“京师吏部调令,经查,原贵州龙场驿站驿丞王守仁于正德元年七月上疏陛下参劾权奸刘瑾,故被刘瑾贬谪,今刘瑾被诛,一应构陷之忠臣朝廷皆为其平反,王守仁不惧权奸,为社稷舍生忘死,忠勇之心可嘉可褒,特调任京师,听待吏部另遣新职,王大人,赶紧动身吧,您倒霉的日子过去了,马上要发达啦……”

王守仁如遭雷击,怔忪片刻,在玄关前重重一坐。

荀瑛大概听懂了调令,知道心上人马上要离开这里,不由大急,猿臂一伸,将王守仁的脑袋死死摁在自己饱满丰腴的胸脯上涨红了脸道:“你,不许走!”

王守仁十分感动地奋力挣扎起来。

入夜,收拾好了行李,王守仁独自盘腿坐在竹床上养气。

白日的调令令他此刻心潮澎湃激动盘腿坐了一个时辰仍不能平心静气入定。

夜风徐徐入帘,吹拂他的衣袍微微摆动,清风拂面,灯影摇曳。!瞬间,王守仁的心念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琴弦!铮之声在胸腔内回荡不绝。

夜风越来越大,桌上的油灯已被吹灭黑暗静谧的斗室里,一道振聋发聩的声音,如同佛寺的铜钟传扬开来。

“何为道”

“道者宇宙至理也,大道无序乃有序,此为道也。”

“何为圣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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