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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扣君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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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长孙夕朝前走了一小步,抬起头默默看了眼李泰,便又移开目光,螓首微垂,红唇开阖,一字一句,语调怅然。

“金兽沉紫烟,玉阶寒霜片,樽前臆归期,思之醉难眠。”

金兽香炉里沉淀着紫色的香料灰烬,玉石台阶上的冰凉凝成银霜,端着酒樽的女子总也忍不住臆想那人什么时候回来,哪怕想起他,就是醉了酒,也难以入眠。

一时间,众人眼前就像是出现了这般画面,不知是因这悱恻的诗词,还是因着站在那里便惹人怜惜的美人儿,有些痴了,只恨不得自己是那诗中女子痴慕等候的人,哪会容她半点神伤。

长孙夕吟罢,美目在一人身上停留片刻,接着便转身去留下墨宝,在一片赞叹声中,袅袅婷婷地走回主宴席,捧到平阳面前。

“好。”平阳一眼掠过纸张,便递还给了过去,两手揣进袖里,漫不经心地侧头看了眼正同房乔窃窃低语的长孙无忌,眉毛抖了抖。

“多谢长公主赞赏。”

长孙夕先是瞄了面色如常的遗玉一眼,而后亲自捧着字画,又侧移两步,将诗呈在李泰面前,娇颜上挂着欲说还休的幽怨和羞涩,诺诺地道:

“四哥,你归京是喜事,夕儿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首《思期》,送与你。”

挑衅

遗玉平放在膝头的两手,缓缓交握在一起,冷眼看着来自长孙夕的挑衅,别人不明就里,她却清楚,当着她这皇上亲指的未婚妃子的面,就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沾染她的未婚夫,是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吧

那诗里的女子就是长孙夕,那诗里女子思念的夜不能眠的男子,不是李泰还能是谁

一股屈辱之感陡然升起,遗玉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头戴紫纱幞的俊美男人,只等看他作何反应,拒,面对美人相赠无端拒绝,难免遭人诟病,收,那便是皆大欢喜了,只要她能忍。

李泰面对捧到眼前的墨宝,察觉到一旁过于强烈的视线,扭过头,对上那双亮的快要窜起火苗来的晶亮双眸,心情没由来地变好,唇角轻动,差点就抑不住勾了起来,可青碧色的眼底,终是泄露了一丝愉悦的笑意。

他伸手抽出长孙夕手中的纸张,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诗词,本王偏好节奏明快一些的,不过你这首《思期》,倒是适合一人,”说着,便略微后仰了身子,伸长了手,将这薄薄地一张纸,递往邻桌,碧眸轻闪,旁若无人地对着遗玉道:

“本王说的可对”

遗玉眨眨眼睛,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忍住不让笑容扩大,探身越过平阳,接过他递来的纸张,一语不发地放在案上,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座位起身,右手轻拂过裙摆的褶皱,也不去看长孙夕此时面色如何,同平阳低说了一声,便绕过酒案,在离席七八步处,于众宾客面前站定。

“长孙小姐这首《思期》作的好,这思人的诗今晚怕是当属这一首了,可今夜这般良辰美景,若只有诗没有词,又觉是件憾事,我便赋词一首,当做助兴吧。”

众人眼中,就见这娉婷佳人,巧笑倩兮,软玉十指,交叠腹前,不及长孙夕地让人一看再看,可却自有一番无人能及的韵味,让人越看越移不开目光,她声音并不清亮,可略沙哑的音调却抑扬顿挫地让人喜欢。

“又是作的‘思’吗”平阳在遗玉话音落下后,蹙眉问道,这腻歪的调调,她实在是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还是‘思’,不过是有不同之处,”遗玉瞟了眼李泰,若有所指地笑道:“我这首明快些。”

“哦那快吟来听听。”平阳端起酒杯,只等看她吟一首“明快”的出来。

“是。”遗玉点头,侧目望向远方静谧美丽的曲江夜景,扬声道:“昨昔流,今昔流,流经曲水绕玉沟,朝暮不觉休。”

上阕吟罢,她回过头来,目光同不远处端坐的李泰触上,深深地投在那片青碧之中,轻快的语调一变为柔韧:

“痴凝眸,盼凝眸,眸深几许意情投,誓将君心扣”

誓将君心扣——这是分别一年之后,她的决心,她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不曾后悔。

最后一句落下,偌大的露天殿内愣是静悄悄了一会儿,不说长孙娴高阳她们面色如何,不说仍旧干站在原地的长孙夕心情如何,率先拍案叫好的,当是平阳无疑:“哈哈,好一个誓将君心扣,玉儿你这词,着实是叫本宫畅怀了一番,可惜这不是本宫的地盘,回头再赏你吧”

李泰端着酒樽,流溢着异彩的双眼擒着那佳人的身姿,一口饮尽,不觉竟是有些醉了。

“多谢长公主,玉儿可是记下了,不会忘了向您讨赏。”遗玉一礼,又冲平阳调皮地眨眨左眼,就在殿上议论四起,浅酌细品的时候,她几步移到摆了文房四宝的长桌前,接过宫人递来的毛笔,拿在手中轻摇着,凝眸中,一下忧伤,一下黯然,迟迟不肯动笔,引来四周侧目。

“这是发什么呆呢,说出来让大家伙都听听。”平阳心情好,身姿向后倚在宫人垫的柔软的靠背上,问道。

“玉儿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觉得造化弄人罢了,”遗玉环顾了一圈四周陌生的宾客,缓缓道:“这芳林苑,我三年前便来过一次,那时也是一场宴会。我家刚从蜀中迁到关内,初来乍到,没曾想有幸同兄长一同到这皇家的园子来,我还记得,那晚这露天殿布置的漂亮极了,到处都垂着轻飘飘的红缭纱,摆着拳头大的夜明珠照明......”

遗玉回忆着那场宴会的细节,这场中脸色最难看的,除了听见她隐约提到卢智的长孙娴,便非高阳莫属,要知道,那场宴会可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可其他的宾客,都津津有味地听着她讲。

“当时众人玩的斗签,有人抽到弹琴、有人抽到为那琴声作画,而我,就抽到了为那画题诗,”她说到这里,在场已是有个别人记起了三年前办在芳林苑的那场宴会,更是记起了那叫人印象深刻的一次斗签,弹琴、作画、题诗,等等。

“感念而今一晃,三年过去,物是人非,还是这露天殿上,还是要吟诗赋词,”遗玉压下心中真正的感慨,摇头笑了笑,娇媚之中,带些愁味,望了一眼李泰,低头轻声道:

“今夜却无人画一幅春江花月夜与我题上了。”

听这话,接到她那惹人怜的眼神,李泰当即眯了略显狭长的眼睛,明知她是故意说这话来听,却还是忍不住感到不快。

“你这孩子,为这点小事闷闷不乐,”平阳抬手指点了左右宴席,笑道:“这里坐着的,都是能书善画的,本宫指个与你,画一幅便是。”

见如此才思敏捷的佳人神情黯黯,场上又并非都是心惧长孙家的宾客,多得是不怕死的,早有人蠢蠢欲动,听得平阳一声明显偏护的话落,已是有几道声音从各方传来:

“卢小姐,这画赵某作得。”

“林某作得。”

“段某也作得”

......

接连几声之后,殿内却突然没了声音,只因主宴席上,一道玄青色的人影长身而起,离席之后,健步朝着那执笔轻摇的佳人走去。

斜靠的平阳挑眉笑了笑,侧头第三次瞟了眼仍旧在和邻桌低语的长孙无忌,目光移向仍旧垂手而立的长孙夕,有些无奈,她这个相处不多的四侄,是最招惹女子,然能让他看在眼里的,只是娇颜绝色,柔情似水,远远不够,至于能让他放在心上的,若没有那“誓将君心扣”的胆量和气魄,怕只是痴念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和声道:“长孙家的丫头,别站着了,回座上去吧。”

“是。”长孙夕轻轻应了一声,垂着头回到座位,刚一坐下,便被长孙娴拉住低语,可她一字都没听到耳中,只是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殿中站在一起的两人,哪怕这一幕刺眼无比。

遗玉见李泰走进,眼中一闪而过狡黠之色,为难道:“殿下,您亲自作画,未免有些折煞小女了。”

李泰淡淡地瞥了得了便宜卖乖的她一眼,伸手去拿她捏在掌心的毛笔,借这动作,捏了下她柔软的小手,抽出笔来,面无表情地指了下长桌另一头,道:

“去站那里。”

“哦。”遗玉因他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的小动作微微泛红,但还是乖乖地去对面站好,以免挨着他画画,见他抬手示意她站远些,后退了几步,听他一声“可以了”,便见他提袖蘸墨,和水配色,准备妥当后,便提笔作画,因着他时而抬头的方向,遗玉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竟是在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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