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0.第490章 以退为进(2/2)
“齐王回邺城这么久,孤才有机会见一面。孤不曾想到的事,想必齐王也不曾想到。高王待孤之心狠更胜于齐王,不知齐王做何感孤心里实在是感伤不已,想想真是了无生趣。”元善见声音微有哽咽,像是为了掩饰似的,他低下头去拿面前几案上的一只绿釉莲纹盏。
他低头之际肩背上的长发也缓缓滑落,发丝垂落胸前,将他的面颊也遮掩了一半。元善见久久不肯抬头,手里无意识地把玩那只绿釉盏,没有要喝茶的意思。
“孤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倒是常想起来齐王的好处,不知道齐王有没有记挂孤。要是能有后悔之事,孤倒情愿回到从前,再也不和齐王相争,只做个太平天子也好。”元善见的语调满是痛悔,显得有点楚楚可怜。
这时本来想走过来的林兴仁止住步子,没有太靠近。他既关切、关注,又小心翼翼。
高澄深深叹息一声,把他心里的无可奈何全都泄露出来了。“陛下如今落得如此处境,臣澄心痛不已。只是高王毕竟是臣的弟弟,臣也实在是无计可施。侯尼于他从小就是这种脾气:表面上痴,什么都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计较得厉害。臣是长兄,从来都让着他,以礼相待,都不敢和他过于玩笑,陛下怎么非要惹他呢”高澄的痛悔之意比元善见还夸张。
元善见低头不语,心里真恨不得站起来把高澄一脚狠狠踢开。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真沉得住气,肯这么和他装起来没完。
高澄从来没对这个弟弟亲厚过,从来都把他当傻子似地逗着玩,谁真的会不知道想起来高澄从前总和太原公夫人李祖娥开过火的玩笑,元善见就觉得高澄如今变得真是老谋深算了。
然而不等元善见说话,高澄又道,“臣是来和陛下辞行的。”
“辞行!”元善见惊讶地抬起头。
他看到高澄没有一点假装的样子。他难道真的就放手了,一走了之元善见顿时就急了。不管怎么说,高澄也是高洋的长兄,高洋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对他如何。可高澄不正好有机会坐壁上观看高洋对付他吗元善见知道高洋绝不会这么放过他。
那天在太原公府里明知酒里有毒,拿起来就喝。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对别人就更别说了。
“臣不日就搬出邺城,到釜山的窟寺去侍奉母亲。”高澄说的像是完全有这么回事。看来也是早就计划好了。
“高郎不能走!”元善见又急又痛地拂开那绿釉盏,任凭它歪倒一边,他抬起头跪直了身子,几乎就要隔着几案向高澄探过来。
高澄想躲开是非落得清闲,还不是为了日后等两败俱伤的时候再来取利他岂能容他如此
“高郎,你真以为你走得了吗”元善见完全换了一副为高澄谋划的恳切。“我尚不知那天在太原公府里的事高子进是怎么告诉你的。我也实在是被逼不得已。”元善见痛泣道,“高子进借着夫人李氏之名把你夫人、我的妹妹接去府中。他总想着从前你对李氏做的那些玩笑的事,果然就如你所说:表面不动声色,全都记在心头。他欲对你夫人无礼,妹妹自然不肯从他。他便逼着妹妹喝毒酒。我怕酒里真有毒,将酒打翻。他喝的也并不是毒酒,不然哪儿能活到今天他早就在太上皇后面前屡屡怨言,怪孤和皇后只对高郎亲近,从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孤才不得不临幸他的府第。原来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只可怜我的妹妹……”元善见有意停在这儿没往下说。
他看看高澄,果然阴了脸色,低头喝茶不语。可他也拿不准主意高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高子进早在暗中散布谣言,说高郎要做天柱大将军……”元善见又有意话说了一半。
半天,高澄抬起头,他却已经是面色和霁,“成事不说,臣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恐怕要有负陛下了。”说完他就是起身要离开的意思。
“高郎,”元善见跟着起身唤住他,“容孤为你践行之后再走。”
高澄心里已经有点不耐烦,只草草敷衍道,“任凭陛下。”
元善见看他答应了,松了口气笑道,“大长公主也许久没有入宫来看孤了。她生的女儿孤和太上皇后都甚是喜欢。正好倒和皇帝是一对佳儿佳妇。”
高澄心里冷冷一笑。没想到元善见竟还打这个主意,他此时也不辩驳,但心里想着一定要让元善见绝了这个心思。
清晨,很早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一点声音也没有,连仆役们都还没忙碌起来。因为齐王府的郎主、主母、郎君、娘子们都还在睡梦中。
月光早就醒了。
她向来睡得好,从未失眠过,也从来不肯早起。只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夜里被梦境缠得总是游离在睡与醒之间。还好很早就彻底清醒过来,可以让她脱离那些奇怪的梦境。
依偎在高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她从来不这么依恋他,好像总是对他不是特别在乎。今天格外反常。
高澄也早就醒了。他是心里有事的人,自然不会睡得特别踏实。尤其近些日子,睡得犹浅。他也依依不舍地抱着月光不想放手。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月光忽然想到,王妃元仲华的院子里恐怕早就热闹起来了吧三个小儿你哭我啼,想起来也是有意思的事。由此更觉得自己这里冷清。
高澄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终于放开月光从榻上起身。
月光也跟着起来。
“大王现在就走吗”月光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她总觉得从豫州回来高澄就和从前不同了。
高澄已经要唤奴婢进来服侍,听她这么问又转回身来。见月光散着头发,并未着衣,目光里尤其闪烁不定,他突然觉得对她特别不放心。
他挨近她,伸手将月光搂进怀里,两个人肌肤相贴。“我现在就出城,为避人耳目。”他低头看着她轻声叮嘱,“不过就是几日之间的事,公主别生事让我分心。”
月光从来没有这么舍不得他,而且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留恋他肌肤的温热,无论如何不肯放手。嗔道,“高郎答应娶我为妇,不可负我。”
高澄尽管心里为难,但终于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定不负卿卿。”
月光这才松了手。
琅琊公主元玉仪倒真的和从前不同了。不但以公主的身份出入宫禁,有时也会来拜见齐王妃元仲华。她来得很少,但每次都能恰逢其是。
元仲华自从生了小郡主无邪之后,性情变得颇为柔顺,和从前不同。有了菩提、阿肃,再加上女儿无邪,她更留恋于这种天伦之乐。
或者是因为心里觉得只有这种亲缘才会让她心里更踏实,是实实在在的获得。所以深居简出之际与儿女为伍,再有就是元玉仪偶来拜见,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和谐了很多。
元仲华并不是个会对以往的事深究不放的人。
自从生了无邪之后,更体弱,时有小恙。元玉仪这一天来拜见的时候就是因为逢到元仲华病卧不起,所以不忍离去,也就留在了齐王府。
守了一夜元仲华好转,元玉仪想着早点回东柏堂去,不欲在此久留,只是没想到开门便看到高澄远远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