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振衣飞石(208)(1/2)
谢茂在宫中养了几个皇子,顺顺利利长大的, 只有皇三子谢沃与皇四子谢泽。
谢沃卷入不存在的谋逆案, 与他不知事的生父思行王谢荐一齐死在了宫外, 随后就被皇帝贬为庶人。如今记入玉牒、有嗣位资格的皇子, 只剩下皇四子谢泽一人。
——皇帝死了, 最有资格继任为帝的,就是皇四子谢泽。
皇帝遇刺的消息传来, 谢泽就在宫中急得直打转。
谢沃作死了,他就是唯一继承人,根本犯不着在这时候去刺杀皇帝。可是,这节骨眼儿上, 若有人落井下石借机害他,诛心即可杀人。
“陛下往长信宫去了!”小太监跑来向谢泽汇报。
谢泽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双眼蓦地空了下去,只喃喃道:“父王误我, 父王误我……”
如今宗室都猜测太后对储君之位有了染指之心,谢泽也倾向于这个想法。
如今谢沃已经死了,皇帝又莫名其妙遇刺,谢泽认为这就是太后故意要对付自己,说不得皇帝跟着太后一起做戏——给他栽一个谋刺皇父、阴谋篡位的罪名,他就死定了。
他在宫中不能随意召见外臣, 两个伴读都是林家子弟, 被他深为忌惮, 这会儿就只有一个生父胡阳王送进来的宫女陈氏当参谋。
陈氏皱眉道:“殿下慎言!您只有一位父亲, 便是咱们的太平皇帝万岁爷!”
“太后要害我,我说不清了!现在皇父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他若死了,我……我说不清了。”谢泽阴着脸在殿内转了一圈,“陈姑姑,我不能坐以待毙,我……”
“三殿下便是前车之鉴。”陈氏提醒道。
谢泽如遭雷击。
“若长信宫存心陷害,殿下可有反击之力”陈氏问道。
谢泽沉默。
“行刺一事还在调查之中,背后主使成谜。或许是长信宫,或许不是。若不是长信宫所为,殿下没头苍蝇似的行事乱撞,反倒惹人注目,无故添上几分嫌疑,这又何苦”陈氏道。
“那我就这么等着么若真是太后害我,我……”
谢泽一句话没说完,陈氏已斩钉截铁地阻止了他的妄想:“殿下与胡阳王府也只有一条路。”
这些年来,皇嗣的待遇,谢泽一样不少。然而,纵然名分所在,谢泽是有合法身份可以继承皇位的谢朝最尊贵的几人之一,选择依附他的朝臣依然寥寥无几。——皇帝正当壮年,万一他治好了子嗣不继的毛病,有了真正的纯血帝裔,皇帝完全有时间精力扶立自己的亲儿子登基。
不少知情者甚至还在等着,哪一日襄国公年纪大了,皇帝没兴趣了,咱们说不得就有太子了。
空有名分却无实权,万一太后真想对谢泽下手,除非皇帝愿意出手相助,否则,谢泽必死无疑。
谢泽质问道:“那我就这么等着么”
“陛下遇刺受惊,殿下身为人子,不该即刻前往请安问候么”陈氏反问。
谢泽狠狠将自己惨白的脸上揉出血色,咬牙道:“更衣!孤去长信宫给皇父请安。”
谢泽赶到长信宫时,仍旧晚了一步。
谢团儿已经到长信宫给皇帝请安问候过了,正从殿内出来。
冬日里,谢团儿穿着一袭鹅黄色锦绣夹袄,宫女更服侍她披上厚斗篷,长信宫大宫女林秀品亲自给她捧来手炉,二人正在叙别。——看着她那一身黄得晃眼的衣裳,谢泽忍不住心里膈应。
宫中服色有着极其严格的规定。诸妃、诸皇子该穿什么颜色,佩戴什么饰物,全都有章程。
谢泽作为皇嗣,能服杏黄,一些比较重要的祭服、朝服,也都是皇子独有的杏黄色。
祭服、朝服的穿戴也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只能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场合穿戴,不能随便穿着到处跑。偏偏宫中给谢泽所准备日常起居用的常服,花样繁多做功极其漂亮,就是没有一件与黄色沾边。
他堂堂皇嗣坐在上书房里,竟和几个伴读穿的颜色一样,都是酱、紫、靛、蓝。
寄居在宫中的崇慧郡主谢团儿则完全不同。
她的朝服和普通郡主没什么两样,常服就显得非常出格了。
这两年谢团儿因住在宫中,太后借口后宫无人,进上的料子搁着也浪费了,常常将一些鹅黄色的名贵料子赏赐给她裁衣裳穿。在谢朝仪礼规矩之中,能够穿戴鹅黄色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贵妃,要么是公主。连东宫太子与太子妃的亲闺女,穿上鹅黄色也是僭越。
她谢团儿区区一个亲王郡主,凭什么穿戴鹅黄谢泽往日也不觉得什么,他一个正经上了玉牒的皇嗣,何必跟个婚姻不幸的郡主计较今天看着谢团儿满面春风、尊贵从容的模样,心中就不忿了。
“给四殿下请安。”大宫女转身向谢泽施礼,满脸和善温柔,“您是来给陛下请安的吧”
谢团儿正要和他叙礼,谢泽却嫌她春风得意的模样极其碍眼,只对大宫女说:“正是。听说皇父在宫外遇刺,儿臣心急如焚,实在放心不下,还请姑姑替我通禀。”
皇帝回宫时惊动了所有羽林卫,消息也没有刻意封锁,满宫上下都知道皇帝在宫外遇刺。
谢团儿住的醒春山房是宫中一处观景别墅,不算是正经的宫室,距离长信宫比较远。谢泽所住的地方则是数百年来皇子居住的内宫。不管是得到消息的速度,还是赶往长信宫的速度,都应该比醒春山房更快一些。
然而,谢泽匆忙赶来时,比他住得更远的谢团儿已经见了皇帝、太后,辞出来准备离开了。
大宫女也没有拆穿他,只含笑说道:“娘娘和圣人这会儿正说话呢,吩咐不必打扰了。您一片诚孝之心,奴婢必会替您呈于御前。这天儿也冷,四殿下也快些回去吧。”
她把话说得再是温柔体贴,也改不了“皇帝不见”这四个字的本质。
很少被皇帝堵在门外的谢泽顿时觉得颜面尽失,有些害怕太后正和皇帝密谋害自己,又暗恨谢团儿来得太早——把自己衬得漠不关心,半点都不关心皇父安危。
谢团儿从来就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脾性,谢泽跟奴婢说话也不搭理她,她也懒得搭理谢泽了。当即朝林秀品款款躬身,不顾谢泽就在身边,一手甩开斗篷一角,转身扬长而去。
谢泽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这些年来,谢泽一直没把谢团儿放在眼里。
失了宠的郡主,王府没有助力,又不得夫家尊敬,那就是个废物。哪怕谢团儿在宫中住了两年,谢泽还是不怎么看得起她——当年养在长信宫的三位郡主风头无人能敌,两个皇嗣都要退避三舍,然而,自从郡主出嫁生子、皇嗣渐渐长大之后,这种关系就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配了臣家的郡主如何与有可能龙登九五的皇嗣相比哪怕是见了皇子妃,这三个郡主也得低头。
几年前,最春风得意的谢娴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地施礼叫殿下,幼时小心眼的谢绵绵见了他,也再不敢和他别苗头。往日谢团儿和他也算客气,谢泽一直认为谢团儿应该敬着自己,害怕自己。
他不理会谢团儿,因为他是皇子,他身份尊贵。谢团儿却不能不理会他,必须给他施礼。
哪晓得谢团儿居然走了。
不单走了,还敢冲着他甩斗篷,一股寒风就朝着他狰狞地刮了来!
她一定知道太后娘娘要对付我了,她知道我要死了,她才敢这么对我。谢泽看着烧着地龙温暖如春的长信宫,却觉得那座宫殿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随时都能把他张口吞噬。
“那……那我先回去了……”
谢泽慌慌张张告辞而归,回了宫跃下肩舆,差点一头磕在地砖上,问道:“陈姑姑呢”
陈氏很意外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没细问,就听见谢泽绝望地说:“陈姑姑,真的不好了,太后她要害我……”
陈氏想捂他的嘴都来不及!祖宗诶,就不能屋里说吗
谢泽宫中发生的一切,被眼线一五一十地回禀到长信宫。
谢茂歪在太后榻上懒洋洋地吃柚子,太后就坐在茶桌边,亲手给儿子剥。
母子两个听了回报,俱是一笑。
太后将刚剥好的柚子喂谢茂嘴里,问道:“有谱了吗”
“翻不起浪来。”
谢茂从遇刺当时就在琢磨这个问题,暂时也没什么头绪。
今天遇到的刺杀就跟玩儿似的,除了把身边侍从吓了一跳,没有半点儿真实威胁。这就让谢茂百思不得其解了。若是真心实意想杀他,他还能数个一二三来。假模假式地派个死士来放个根本没杀伤力的冷箭,这是想干什么
谢茂不是神仙,他再聪明也只能根据线索和掌握的情况判断局势。
几个受命刺杀他的刺客因感念他供养天下的德政,临阵倒戈换了刺杀对象,谢茂怎么也不可能推测到这样离奇的内情。此时他掌握的线索就出现了偏差,以至于想了几次都想不明白其中的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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