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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9.民国旧影(86)三合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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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酒肉瞬间就失去了滋味,他颤巍巍的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走。不能再由着这女人这么下去了,这事得尽快了结了才行。

冬日的乡下,走动的人不多。尤其是大雪之后,外面能冻掉人的耳朵。十里堡的村口,一进村子,就能闻见诱人的肉香味。顺着香味找去,就会发现那味道是从村口一个破败的院子里,两间快要坍塌的茅草屋里传出来的。院子看起来很破败,院墙都倒了两处,门也摇摇晃晃,似乎要倒了一样。院子里到处是积雪,那积雪棚在枯草上,不难想象,等雪化了,满院子都是枯草的样子。整个院子,也就只有一条窄窄的,供一个人走的刚踩出来的小道。这院子在村口,不时的总有人路过,路过的人无一例外的,远远的冲着这院子吐一口唾沫,不屑的骂几句。

林母拖着一捆柴,从后院绕出来,对路过的人的表现没有半点反应。一直低着头,将柴火往屋里拖。

屋里的烟出不去,有点呛人。陈继仁靠在炕头上,腿上盖着被子,炕沿上放着一碟子切好的猪头肉,一壶好酒,他嘴里嚼的香,见林母进来了,嫌弃的瞥了一眼,“我叫你在外面搭个灶眼卤肉,你非不听。你瞅瞅你把这屋子给我弄的,呛成这样还能住人吗”

林母将柴火往地上一扔,伸出手去:“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手,冻成这样了你看不见是不是还叫我去外面,你到底有心没心”

陈继仁看了那青中带紫,生满冻疮的手,一阵厌烦,“收起来,看见你那爪子,我就恶心的慌……”他将卤肉一把推开,“做出来的东西都没法吃了。”

这话叫林母气的浑身都打颤:“你说什么”

“我说恶心。”陈继仁往下一躺,心里烦躁。好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谁见了都怕,谁见了都得点头哈腰,在这一片,自己好歹也混出了点名头来。吃喝不尽,住了大房子,大姑娘小媳妇的也没少睡。如今呢落魄到受一个婆子的气,惯的她!

林母看着捂着被子不长时间就打起呼噜的男人,心里一片冰凉。这些年他出息了,在外面有女人她知道。不过这男人有权又能弄来钱,这养个女人也不是什么事。何况自己不是年轻的时候了,什么情啊爱啊,终究不是年轻的时候那么浓烈了。再是浓情蜜意,终是抵不过钱和权来的实在。因此,她也慢慢看开了。毕竟这样的事情,这要放在以前,家里养个姨娘小妾那都是正常的。她跟着这男人,到底没没白跟,好歹也过了几天人过的日子,人人都叫她太太。她恍惚又回到了当初跟槐子她爹刚成亲的日子,呼奴唤婢,谁见了都得叫一声少奶奶。可自己的命实在是不好,当初嫁了林德海,算是高门了,可惜没过两年好日子,就败了。后来找了男人,想着哪怕无权无势,好歹对自己好也行啊。可是结果呢瞪了这么些年,终于等到这人了,还以为能有好结果。他前两年风光的时候,她也确实觉得,这样下去真是能有个好结果。钱她也攒下不少,这将来都是给杨子的,还有一部分,得给杏子留在。他爹挣得再多,将来都是这俩苦命的孩子的。她常想着,等着俩孩子回来的那一天,一家人团圆。日子过的富足体面,家里父母双全,给杏子找个好人家,给杨子说个媳妇,一家人守在一起,闭眼的时候也能子孙满堂。可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样。这男人成了人人喊打的汉奸。自己能怎么办

那些抓人的人,她基本都见过。这些人跟槐子熟悉。因此他们抓人,但是没动家里的任何东西。钱财给她留下了,那大院子也给她留下来。她知道,这都是得了大儿子的济了。没有槐子当年行下的春风,就没有如今的秋雨。可自己能怎么办呢能看着这男人送死吗不能啊!这是杨子和杏子的亲爹。于是,她把家里这里年攒下的钱全都拿出来了,把那大院子和上百亩地的地契也都找出来了。辞退了家里的下人,找到了跟槐子关系好的人,拿着钱财搭上槐子的面子才将人给保出来了。又把家里这些年置办下的好衣裳当了,这才弄了这么一个院子,买了粮食,留了做卤肉的本钱,勉强的算是活下来了。

这些日子,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总想着,人这一辈子,总得有个沟啊坎的,谁还没有跌倒的时候。做人嘛,不能这么势力。只要人在,总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她真是任劳任怨的,见他心烦,半点事都不用他沾手。可结果呢自己这番苦心换来什么了

她颓然的坐在灶前,锅里的肉咕嘟嘟响个不停,好半天她才抬起头来,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只觉得浑身疲惫。她什么时候这么累过没有!从来没有!早些年孩子小的时候,确实是辛苦过两年,可那时候年轻啊。跟着这男人东奔西跑的时候,也不觉得辛苦,那时候心里觉得甜啊。桐桐丢了的时候,靠着一股子劲撑着,大概是心里疼,也从来没觉得累过。后来……后来,生下杨子和杏子,就一直在炕上躺着,能下床的时候不多。那时候累吗躺着要再说累,就该遭雷劈了。她的脑子里不由的想起了槐子,那时候槐子多大他每天拖着柴火回家,然后做饭,熬了米汤喂了两个小的,再捞了稠的喂自己这个当娘的,最后他自己吃的是什么稠的还是稀的,这会子再想,好像总也想不起来了。他那时候应该也很累吧。

林母捂住胸口,眼泪就下来了。男人不是依靠,真正能靠的住的,还是孩子。哪怕他再小,也没叫自己这个当娘的累着饿着。

后悔吗后悔啊!怎么会不后悔

这两年,这男人在外面鬼混,她一个人在家里当太太的时候,夜半三惊睡不着也会常想,这日子就是好日子吗不是!那时候才发现,最好的日子就是桐桐回来以后,孩子们都在身边,日子过的不说富足,但也吃喝不愁。那才是这辈子自己过的最顺心的一段日子了。是不是没有当初的贪念,自己就不会从家里搬出去。不搬出去,就遇不上这个男人。要是自己这个娘还在家里,槐子会走吗不会!肯定不会!只要自己这个当娘的还在,这孩子就会守在家里的。

如今这样,孩子不知道都去了哪是死了还是活着一想到孩子可能再也回不了,她的心就不由的恨了起来,看着躺在炕上的男人眼里就跟淬了毒一样。要是时间能倒回去,要是时间等倒回去……

正想的出神,院子里有了动静,“陈爷在吗”

林母抬手擦了脸上的泪,起身撩开帘子,“在呢谁啊”这一抬眼,就看到一个明显伙计打扮的人站在院子里,嫌弃的看着破败的院子,然后皮笑肉不笑的道:“在啊那就请陈爷……”

还没说话,门帘一下子就撩起来了,陈继仁披着棉袄从里面出来,“谁啊”

这伙计脸上马上堆上笑:“陈爷,您可有日子不去我们那里。小桃可等着您呢。”

林母的脸一下子就撂下了,这小桃是外城一个窑姐。不比城里那些大窑子,她们是半开门的。以前这男人就常去,没想到如今又来请了。这小桃的年纪,十年前都二十七八了,如今也都奔四十的人了。这是接不到别的客人了吧,才找这个冤大头。

陈继仁当然是想去,但兜里没钱啊。他转脸看向林母,拉着她进屋:“今儿卖肉的钱呢”

林母愕然:“你把这钱花了,明儿吃什么”粮食如今多难买啊

“你懂什么”陈继仁呵斥了一声,说完好似觉得话说的不妥当,脸色缓和下来才道:“我去是正事。你也不想我以后继续这么窝囊吧。我跟你说,以前的侦缉队如今也都改头换面了,这都是老关系了。我这不出去走动,怎么可能再爬起来。你也不想将来儿子回来,家里就是这样吧咱们好歹要给儿子攒点家底你说是不是我就是再混蛋,对儿子的心,这可是半点不假。要不然,这些年弄的那些钱,我也不能放在你手里,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即便不是全都是真话,但是总有一半不假。尤其是对杨子这事上,这男人还不算真是不上心。到了这个年纪,有个成年儿子的诱惑是任何东西都不能替代的。

她将衣襟撩起来,拿出一个荷包来,“就这些了,你省着点花。”

陈继仁一把接过来,抓住林母的手,“回来我给你买冻疮膏。刚才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我是心里烦闷,又灌了点猫尿,咱们老夫老妻了,你体谅体谅。我保证,以后再不说混账话了。”说着,抬手将林母头上沾上的柴草摘下来,轻声嘱咐,“晚上把门关好,我估计不能按时回来。别等我了。不过,明儿一早我准回来。好不好”

林母无所谓的点点头,“去吧。”她也得一个人想想,这以后该怎么办跟这个男人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陈继仁抱了抱林母:“娇娘,还是你好。”

林母维持着笑脸看着他出去,等脚步声远去了,脸才放下了,“他这是把我当傻子了吧”

“你还知道啊!”

林母蹭一下转过身:“谁”

门帘子掀开,从屋外进来一个人来,林母面色一变:“怎么是你”

林德海将屋里看了一遍,耻笑一声,“不是我还能是谁”

林母绕过林德海赶紧出了屋子,前后看了看,没有人瞧见才转身进屋。

林德海站在屋里,“看什么怕人瞧见你别忘了,咱们俩还是合法的夫妻。就是有人看见又如何”

林母皱眉:“我没怕什么你怎么来了”

“你当我愿意来”林德海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了。

林母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伙计是你安排来的”

林德海往炕沿上一坐,“还不算太蠢。要不是为了几个孩子,你以为我愿意插手你的事情。”

“孩子”林母的气息一下子就乱了,“哪个孩子在哪呢都好吗”

林德海耻笑一声:“现在想起孩子了早干什么去了你还记得你是个当娘的吗”

“林德海!”林母咬牙切齿,“咱们俩半斤八两,我是做的不好,你以为你就是个好的”

这事上,林德海还真有亏欠。他不在这上面纠缠,只道:“孩子们都好,包括你生的那两个孽障,如今也都出息了。你别问老子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就是知道了。你爱信不信”

“都好那就好!那就好!”林母浑身的力气像是掏空了,“只要好就好。”她擦了一把泪,不想叫林德海看见她狼狈的一面,“对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林德海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这女人,“你也是大家子出身,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傻气了。你找的那个野男人是汉奸!汉奸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不知道严重程度是不是那戏上唱的那白脸的秦桧潘仁美,这个你总知道吧你那野男人就是这号人。你想叫杨子有个秦桧一样的爹你想叫槐子和桐桐有个秦桧婆子一样的娘还问我孩子为什么不回来,你告诉我,你叫他们怎么回来回来干什么叫人家一口唾沫唾在脸上然后呢儿子娶不到媳妇,闺女嫁不出去,桐桐得被夫家给休了。这你就满意了!还问我为什么来我要是不来,你这婆娘就不知道就干了什么蠢事不把你骂醒了,你还得继续错下去。你错下去,孩子就永远不敢回来。我就是死了,连个给我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

“不能……”林母的脸都白了,“不能……他没秦桧的本事……”

“还想要秦桧的本事”林德海呵呵两声,“远的不说,你没听人都是怎么骂汪的他那老婆如今可都抓起来,是第二号汉奸啊。哦!大汉奸是汉奸,这小汉奸就不是汉奸了你不看看外面有多少人朝你们这破院子吐唾沫呢”

“我都已经花钱打点了……”林母一下子全给慌了,“我都打点了,放出来了应该就没事了……”

“什么叫公道自在人心”林德海咬牙道,“用钱买的公道叫公道吗再说了,你动用了槐子的关系把他保出来,你这不是把槐子往死了坑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槐跟这个汉奸是一起的……你说说你,对槐子……你除了把他生下来,还为他做什么了就算养过他几年,他养了你那两个野崽子也还清楚了。你待孩子没半点好的地方,这会子却把孩子往死了害,你说你怎么还有脸……”

林母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往后退了两步,靠着墙才能站住,“你说的都是真的有这么严重”

林德海不屑的一笑:“咱们都糊弄的过了这么年了,你以为要不是真到了这份上,我会费心思过来找你”说着,他的情绪颓然了下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吧,大概是真的老了。这人一老,就常想年轻时候的事。想起来吧……”他伸手一巴掌就扇在他自己的脸上,“想起来就后悔。这他妈的可真不是玩意。那时候就没管过孩子……槐子还能好点,到底是个儿子,到了桐桐的时候,那真是没抱过一天,后来孩子就丢了,再找回来都嫁人了。可这自打回来,这闺女那是没嫌弃我这当爹啊。到如今……”他想起那孩子给他塞的钱,给他偷藏的金条,“我是没养过孩子小,如今孩子却养我老。说起来,我这辈子其实也没怎么遭罪,年轻的时候靠爹,没爹了靠家产,没家产了儿子能靠上了……槐子他额娘啊,咱也叫孩子依靠一回,行不行”

林母一下子就坐下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林德海抹了一把脸,这婆娘总算是说动了,他的声音更加轻柔起来,“你知道不,桐桐给咱生了个外孙,据说跟槐子长了一张脸。这外甥像舅,你也别心里老提着,担心当初把闺女认错了。安心吧,没认错!这血缘是天生,只要是亲的……还有你那野丫头,杏子,也嫁人了,还生了个闺女,据说过的也还好,不缺吃不缺穿的……”

林母抬眼看向林德海:“有外孙、外孙女了”

林德海点头,“是啊!有孙辈了。不能叫孩子回来也背上骂名吧要不然,咱们这当姥姥姥爷的也就太不是东西了……”

林母哭着哭着就咧嘴笑了起来,她呵了一声,“咱们也是做了半辈子夫妻的人,谁不清楚谁的底细你找我来,肯定是有主意了,说吧!我听着,你说的对,不能太不是东西了。坑了儿子闺女没事,可凭什么还坑孙辈”

林德海这才收了脸上的情绪,眼里一下子就冷了起来,“你过来,咱们合计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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