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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弥合(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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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玖终究还是没朝着新科进士发脾气,他最骨子里和最表面上还是讲道理的……而且,他自己也刚刚跟岳飞、张荣推心置腹,说清楚此事虽发端于捉婿,内里有可能诱发矛盾的隐患却是在于文武分制。

如何就能迁怒一个难得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

这么一看,赵官家似乎还是懂的轻重的。

所以,虞允文非但没有挨喷,也没有被推出大相国寺斩首,反而得以在一位实权统制官把门的情形下与官家、两位节度使一起在院中吹风,还喝到了大相国寺研发的一款新饮品,官家称之为冰糖雪梨润喉茶的东西,趁机说了些闲话。

这时候,因为有个官家在这里,大家说话多少小心一些,唯独这个新科进士,年纪尚小,又是第一次出蜀地,还是第一次跟官家喝冰糖雪梨,言语中倒显得格外激动和坦诚,基本上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只能说,此人到底年轻。

不过,沟通还是必要和很有效果的,既然双方都这么识大体,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最后,在官家再三的暗示和盘问之下,确定了这个新科进士所谓‘父母之命’并非推辞,好像确实是个妈宝的样子后,便干脆议定,留此人在此处过夜,明日在大相国寺门口演一出有礼有节的戏码,然后便各自离去,再不纠缠。

而赵官家也没有多留,只是让大相国寺的师傅们准备了一点‘冰糖雪梨’捎带入宫后便也直接告辞。

当日无话,翌日,因为虞允文的‘全身而退’,事情似乎也无波澜,不过是给今年这场极为圆满的大恩科添上一点笑料而已,还没有胡铨的那篇文章来的惊天动地。

但也就是这一日,年轻的官家居然称病,未出现在本该他做东的琼林宴上。

一开始的时候,几位宰执还不以为意,只当是官家又犯病了……当然,这个病指的是心病,之前祭祀洛阳八陵的时候就犯过一回了,属于老毛病。

毕竟嘛,赵官家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什么时候不开心了,跟臣子们闹点别扭也算寻常,过几天好了不就行了

然而,又过了一日,八月十四,新科进士大授官,赵官家依然躲在延福宫不出,只是着大押班蓝珪递出两张条子。

一张是让各路帅臣过完中秋节便各自回防区,小心防秋……这倒是题中应有之义了;另一张却是特旨以胡铨为枢密院编修,虞允文、胡宏为起居郎……竟是连状元和两位榜眼的授官都没干涉。

而此时,都省和枢密院的宰执重臣们方才从蓝珪口中得知,赵官家居然是真病了,连着两日都恹恹,便是射箭与习字都罢了。

这下子,宰执们方才一慌……皇嗣既去,赵官家毕竟是独苗一根,虽说只是小病,但万一有个迁延又如何更何况这恩科一过,帅臣们都已经要各就各位,明日八月十五中秋一走,便是所谓秋后了,正该小心防秋,以备金人,如何能不做提防

于是乎,首相吕好问以下,三位宰执只是在宣德楼斜对面的都堂内稍作商议,便即刻联名奏上,以战时防秋为理由,以南阳事为成例,希望恢复昔日宰执入宫守夜定制。

赵玖收到札子,当时便从宫中遣蓝珪再度出来回话,说三位宰执既要处置都省、枢密院军国之事,又要三日一值夜,未免过于辛苦……若有不妥,不妨以六部尚书轮流入宫值守。

这话说的就有些荒唐了!

政治传统和政治权力阶级摆在那里,宰执毕竟是宰执,而尚书只是尚书,真有要紧事,莫说什么尚书了,便是六个尚书外加一个御史中丞一起上也没有一个宰相有用啊

要知道,宰执是有议政权的,关键时刻是能下决断的,而且宫廷内外,国家上下也都认可宰执们这份决断,相对而言,御史中丞只是因为有一定的批驳权和对宰执的钳制作用才被称之为‘半相’,六部尚书就更胡扯了。

事关重大,于是乎,三位宰执赶紧再度联名递上一个临时写好的札子,直接了当的指出了官家的谬误,请蓝大官递回。

而赵官家也知错就改,当即再让蓝大官又跑回来,却是同意了宰执轮流入宫值守的建议,但同时官家也指出来,可以适当补上一个枢密副使,以减轻负担。

这一次,他因为在病中,就不直接指名委任了,而是请宰执们连同都省、枢密院重臣们即刻议论出一个妥当人选……但要快,因为明日便是中秋,然后就是‘秋后’了。

闻得此言,几位宰执如何还不明白,这官家便是真有些恹恹,那也是真病假病凑一起了。

然而,明白归明白,这三位却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的……因为,这可是在推介宰执。

政治即人事,而这是最高等级的人事问题,公也罢、私也好,事关根本。

唯独此事终究得赵官家拍板,却是须尽力从自己夹袋中推介一个能让官家认可,或者说在官家夹袋内寻找一个自己最认可的人选才行。

总之,就是那个意思。

“可惜了。”

明日便是八月中秋佳节,枢相汪伯彦却枯坐书房,对着空白的札子文案一晚上难得动弹,连累着他刚刚定下的小女婿赵伯药和儿子汪忆一起干坐半日,不曾享用半点家常。

“若相公实在是没有人选,何妨做个顺水人情,又或者寻个官家最中意之人荐上去”已经定了汝州通判的赵伯药犹豫片刻,小心相对,而由于尚未真正成礼,只是说定,所以这位新科状元也只是尊称未来岳父为相公。

“不是这个意思。”

汪伯彦幽幽一叹。“老夫经康履黄潜善一案,能久居枢密之位,已经是圣宠恩渥了,事到如今,又怎么会一意图什么自家羽翼以至于恶了官家与诸位同僚呢唯独此时忽然想起一人,实在可惜,所以感叹……”

赵伯药自然不明所以,但汪忆却心中微动,继而醒悟:“父亲可是在可惜师兄”

“是啊,你师兄若在,资历、学问、能耐、人品俱是抬举宰相的好契机……”汪伯彦微微颔首,继而捻须摇头。“老夫尚且记得,当日年轻,家境贫寒,蒙家乡王知县看中,他在县中筑英才馆,专门让备考的老夫去做馆,好让老夫补贴家用,你师兄恰好是王知县外甥,所以专门接到小馆随老夫进学,当时便有人感慨,这一栋小院子,将来要出两个宰相……如今老夫固然成了宰相,可你师兄却依然在北地迁延,不知道要受何等苦楚”

赵伯药一时不解,便向自家大舅子看去。

而汪忆倒也干脆:“此人正是当日靖康中的主战领袖,御史中丞秦桧秦会之……靖康之变,他为守臣节,被金军一并掳去。”

言至此处,汪忆稍微一顿,复又加了一句:“别的不清楚,最起码去年我被父亲遣人赎回时,他和当日随二圣北狩的诸多大臣、贵戚子弟一起,皆是不知音讯的。”

赵伯药早已经肃然起敬。

这是当然的……要知道,靖康之耻,北狩的可不只是二圣和宗室男女,许多东京贵戚子弟,诸多大臣,当时也多被金人一并掳走。

而这些,都是被默认为守节榜样的。

不然呢

难道要把人家当成宋奸来对待

话说,这些被掳大臣,激烈一点的,知道金人是个什么形状,早早了结的固然有,比如枢密院都承旨刘子羽父亲刘韐;先前保有一丝希望,进了金营发现被骗,选择激烈殉国的也肯定有,比如翰林学士李若朴兄长李若水;但固守臣节,低头随二圣一起北狩的,也毫无疑问是忠臣啊!

这要是不算忠臣,那被掳后死在白沟的张叔夜算什么怎么定性

难道说出国家边界线前死掉的才算是忠烈大臣,过去了才死的,或者一直没死的就是宋奸

留下来的人,是没这个脸说这个话的。

更何况,人家秦桧走前是公认的主战派领袖,当日金军要求割地,宰执议论不下,渊圣便要京中百官聚集公议,秦桧为首的三十多人坚决反对,反倒是如今安然端坐京中,而且前途似乎远大的中书舍人范宗尹为首七十多人表示赞同。

而事后,秦桧升任御史中丞,更是坐实了他主战青壮派领袖的身份。

这还不算,等到靖康之变发生后,二圣被拘押在金营,当时不过是秦桧下属一个御史的马伸(现湖北制置使)发起,诸多忠臣联名,请求金人放回赵宋宗亲,依旧以赵氏为皇帝的行状之中,领头的便是秦桧和张叔夜。

这更是天大的功劳和天大的忠贞明证。

完全可以说,这种人,只要一日没有他归降的讯息传来,那他一日便是天下年轻士子们的楷模。

回到眼前,汪伯彦想到爱徒在北地受苦,又想到对方靖康中如此铮铮铁骨,却是几乎落泪……若此人在,官家何至于将什么张浚、胡寅之流引做心腹,自己又何至于苦苦无羽翼

便是国家大局,也要再好上三分吧

然而,这不是人没回来吗这不是生死不知吗

但不管如何了,总是要做事的,所以感慨哀思了许久之后,汪枢相到底是沉下心来,准备人选……其人拎起笔来,在身前案上一张白纸之上,陆陆续续写上了许多名字。

当先一个,乃是兵部尚书领开封府尹陈规;

其二,乃是御史中丞李光;

其三,乃是礼部尚书朱胜非;

其四,乃是自关西归来,新任刑部尚书王庶;

其五,乃是前御史中丞,现巴蜀五路转运使张浚;

其六,乃是两淮转运使赵鼎;

其七,乃是湖北制置使马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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