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独耻事干谒(2/2)
而究其原因,第二日出行之前,万俟卨便已经想明白了——他还是想立功劳,想做大官!
须知道,当初他刚刚授官的时候,便敢往洞庭湖那种地方冒险闯荡一番的,也正是为此才入官家法眼,成了那一波授官人中最为得用的二人之一,有了日后际遇。
而眼下,他虽早已经根基深厚,可年纪偏大、跟到官家身前的时间过短、资历极低,却也是事实……之前春日间东京城论功行赏,原本他是可以直接出任外州的,只是因为知道枢密院权责更重,更能贴近御前,所以硬是忍下……而如今却显然是想着就在任中攒几件大功劳,然后试图在京中直接转任都省大员了。
只能说,人各有志。
翌日,众人再度启程,胡寅自恃身上有完备公文印玺,便婉拒了宇文虚中派西军旧员随行的好意,只让对方提供了两个向导,便即刻出发……不过,胡明仲一行人很快就发现,向导其实都没必要带上的,因为军需物资还是接连不断从长安出发送往北面前线的,一行人只需跟着大略人流便能一路北上抵达延鄜路的鄜州,也就是眼下关西兵马云集,与延安府金军仗着山脉对峙的地方。
话说,关西景色不同他处,地穷而民皆尚武,沿途看来,妇女、少年都多配弓箭不提,遇到成年男子,更多是成群结队,颇有军伍风气……但胡寅、万俟卨等人只是暗暗感慨,却因为着急赶路而不好多做流连。
四月廿七日,便抵达鄜州境内,然后便准备经三川镇渡过华池水,去往鄜州腹地。
但也就是这时,出了一档子意外之事。
须知道,三川镇乃是陕北商贸重镇,水陆交汇所在,西面环庆路抄近路赶来的兵员、东南面顺着洛水运达的军械、西南面大路从川蜀运抵的钱粮,基本上汇集于此,堪称前线的后勤大本营。
所以,此处兵马混杂,且早已经军管。
胡寅等人试图渡河,却发现浮桥有人把守,轻易不许闲杂人等过去。非只如此,浮桥前小营里面却只是一个准备将、两个都头,也不知道什么是御史中丞,到底有多大官,再加上曲端治军还是比较严厉的,之前有明文军令,非军务之人不得擅自渡河,所以竟然不敢放行。
不过,那准备将到底是懂得枢密院是个厉害去处,也不好怠慢,便指了上游,建议他们从上游二十里的直罗城渡河,因为直罗城中有一位从延安败退下来休整的薛统制,正在彼处驻扎,应该认识公文,也好方便护送。
胡寅与万俟卨面面相觑,倒也无话可说,反而在心里感慨曲端虽然跋扈,倒是个军法严格之人,便即刻依言而行,而这准备将也专门派员去通知了那位统领。
而果然,那人毕竟是个统制官,御史中丞是什么官如何不晓
实际上,闻得御史中丞奉天子命来巡视关西,此人即刻大开城门,并亲率数百军士出城相迎。
事情到此为止,一切都是很顺利的,唯独当双方会面之后,却异变陡生。
“你是何人,为何敢穿紫袍”这薛统制见得来人,于道旁率数百军士恭敬相迎,遥见紫袍人过来,便干脆下跪行礼,但听到免礼声音抬头之后,看到胡寅容貌,却猛然起身,当场伸手指斥。
“我便是御史中丞胡寅,自然穿紫袍。”胡明仲莫名其妙,但还是恳切相对。“薛统制何意”
“看你容貌,不过三十未到,天下哪有这个样子的御史中丞”这薛统制冷笑不止。“俺就说,堂堂御史中丞如何只带着二三十随员便到了此处莫不是个臭措大借机行骗,是个假中丞!”
胡寅闻得此言,本能就有些羞愧姿态,却是一时尴尬起来,然后方才红着脸想要解释。
然而,这统制官早已不耐,见到对方如此形状,更是认定了此人是假装的,便直接双目一横,就在道旁河畔厉声下令:“将这个敢来糊弄老子,哄老子给他下跪行礼的假中丞拖下马来,先打二十鞭子!”
话音刚落,便有甲士上前,直接将胡明仲等人拖拽下马,并以刀兵制住万俟卨等随行之人,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道旁扒了胡寅紫袍,硬生生先抽了二十马鞭!
马鞭劈头盖脸抽下,血痕顿现,而旁边脖子上被架了刀的万俟卨见此形状,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然后立即放弃了当场强行辩解之意,因为一旦惹怒对方,或者当场确定了自家身份,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当然也决不能承认自己一行人是假的……只能说,这可真是中丞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而胡明仲挨了二十鞭子,却也全程一声不吭,只是咬牙硬撑。
且说,他脑中此时也只有一句话不停回响而已——此诚乱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