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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只因前缘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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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闽水岸边。

碧草清浅,杏花堆雪,一轮红色的夕阳斜卧于江面,漫天霞光,照得半江金红半江碧绿。江上船只来来往往,一艘乌篷船泊于渡口。

船家吆喝了几声,抽掉舢板,正要离岸。

“等等!船家等等!救命,救命啊!”一个青衣女子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叫。

船家正在犹豫要不要停,看到一个红袍男子追在青衣女子身后,凶神恶煞般地喊:“站住,你给我站住!”

船家摇头喟叹,世风日下,世道险恶啊!

他把船桨缓了一缓,等青衣女子跳上船,立即用力开始摇桨,船儿开得飞快,可红衣男子竟然赶在最后一刻,堪堪跃上了船。

青衣女子哭丧着脸,拼命往人群里躲。

红衣男子用力拽住青衣女子,“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船家悄悄伸手去摸藏在船底的砍柴刀。

“西陵姑娘,救命大恩实在无以为报,就让我以身相许吧。”

红衣男子一脸赤诚,青衣女子满脸沮丧,船家的刀定在半空。

红衣男子回身看船家,“你拿刀做什么,我们又不是不付钱”

说着丢了一朋贝币到船家怀里。

青衣女子刚想溜,又被红衣男子抓住,“我们下船后可以找一个客栈投宿,仔细商讨一下我们的终身大事。”

青衣女子似乎已经再没任何力气反对,抱着包裹一屁股坐下。

红衣男子则蹲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说:“你看,我长相英俊,家底丰厚,灵力高强,是千里挑一的好男儿……”

全船的人都盯着红衣男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怎么都不能把听到的话和眼前的人对应起来。

“再说了,我们俩搂也搂了,抱也抱了,荒郊野岭中,你的整个背都紧紧地依靠着我的胸膛,我们身子贴着身子……”

全船的人都盯向青衣女子,神色鄙夷,怪不得无赖找她,原来是自甘堕落。

“是你的胸膛压着我的背,不是我的背靠着你的胸膛!”青衣女子铁青着脸怒叫。

那有区别吗全船的人越发鄙夷地盯着她。

“他受伤了,我在背他……”在万众齐心的鄙夷目光中,青衣女子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再没有勇气去看众人的表情,仰头向上,一脸无语问苍天。

船行了一路,红衣男子絮叨了一路,船都还没靠岸,青衣女子就跳上岸,又开始狂跑。

红衣男子回头看了看天际,似在查探确定什么,一瞬后,也跳下了船,追着青衣女子而去,“站住!站住!你给我站住!”

船家摇头喟叹,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青衣女子气喘吁吁地跑进客栈,刚坐下,红衣男子也跟了进来,坐到她对面。

青衣女子恶狠狠地叫了一桌子菜,然后指着红衣男子对伙计说:“我没钱,他付账。”又立即把一碗水塞到红衣男子手里,“你说了一天也该口渴了,喝些水。”

青衣女子是西陵珩,红衣男子自然就是她在博父国郊外碰到的无赖赤宸。

西陵珩灭了博父国的火后趁夜逃走,可当日傍晚就又遇到了赤宸,赤宸对她感恩戴德,说她救了他,救了他哥哥,救了他弟弟,救了他侄儿,救了他侄儿家的狗,救了那只狗没逮住的耗子……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救了他们全家,救了整个博父国,他身为昂藏男儿一定要知恩图报,恰好两人已经肌肤相亲,又十分投缘,他就只好牺牲自己,以身相许。

刚开始,西陵珩只当是玩笑,在被追着乱跑了一个月后,她已经明白这不是玩笑,这是一个疯子最执着的决定。

赤宸喝完一大碗水,刚想说话,西陵珩眼明手快,立即把一个大鸡腿塞到赤宸嘴里,“乖!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讨论你以身相许的问题。”

喧闹的客栈猛地一静,人们的视线齐刷刷地扫向他们这边,寻找说话的人。

西陵珩也随着众人东张西望,装作那句话不是她说的。

众人看了他们几眼,继续议论着旱灾。“少昊”两字突然跳入西陵珩耳朵,引得她也专注聆听起来。

今年天下大旱,灾情最为严重的是神农国和高辛国的交界处,走投无路的灾民聚众暴乱,连神族都敢杀害,高辛王震怒,大王子少昊主动请缨,去镇压暴民。

一千八百年前,少昊就已名动天下。传闻他一袭白衣,一柄长剑,凭一己之力逼退兵临城下的神农国十万大军,绝代风华令天下英雄竞相折腰,可他如暗夜流星,一击成名之后就消失不见,到现在已经一千多年没有在尘世中出现。

千年以来,少昊已经变成了一个传说。据说少昊喜欢酿酒弹琴,他酿的酒能让活人忘忧、死人微笑;他弹的琴能让大地回春、百花盛开。少昊还喜欢打铁,高辛族是最善于锻造兵器的神族,这世上一大半的兵器都出自高辛族的工匠之手,而高辛族最好的铁匠是少昊,他神力高强,锻造的每把兵器都是绝世神兵,但他不知何故,总是兵器一出炉就销毁,以至于世间无人见过少昊锻造的兵器,可神族仍然坚定不移地相信少昊是最优秀的铸造大师。

说话的男子看衣饰应是高辛人,语气中满是对少昊的敬仰,他说得兴起,竟然忘记了这里毕竟是神农境内,难免很多神农人听得刺耳,讥嘲道:“满嘴假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客栈内的神农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少昊,一会儿说从未听闻神农派大军攻打过高辛,绝不相信少昊能凭一己之力逼退我们的十万大军,肯定是高辛人吹嘘;一会儿说少昊压根儿不如炎灷,只怕他见了炎灷立即要讨饶。

“高辛人真是可笑!少昊如果真那么厉害,怎么不见他去参加王母的蟠桃宴除了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战役外,他还赢过大荒内的哪位成名英雄我们的炎灷可是在蟠桃宴上连胜百年,打败了无数高手!”

“我看少昊是压根儿不敢见炎灷。说什么英雄,就是个胆小如鼠的狗熊!”

“就是,就是!什么最好的铸造师,只怕见了炎灷要立即跪地求饶。”

众人越说越难听,西陵珩忽而手一颤,碗被摔到地上。“砰”的一声,说话声停止,大家都循声看来。

西陵珩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着裙上的污渍,一边笑着问刚才说话的神农少年,“你见过少昊打造的兵器吗”

“当然没有!”

“你既然没见过少昊打造的兵器,怎么知道他不是最好的铸造师又怎么能说他胆小如鼠,不是炎灷的对手”

少年不屑地反问:“那你见过吗”

西陵珩一扬下巴,“我当然……”顿了一顿,声音低了下去,“我当然也没见过!”

少年冷笑,“你既然没见过少昊打造的兵器,又凭什么说他是最好的铸造师又怎么知道他不是胆小如鼠,害怕炎灷”

满堂人都附和、嘲笑。

西陵珩咬唇不语。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传说也许不尽实,可大荒人还不至于凭空虚赞少昊。”

众人都闻声看向店堂的角落,是一个背着三弦、长相愁苦的山羊胡老头,老头站起,朝西陵珩和赤宸欠了欠身子。

原来是博父城中见过一面的老头,西陵珩点头回礼,赤宸却只是抱臂而笑。

少年叫道:“老头,到这边来把话说清楚了,若有一分不清楚,休怪我们无礼!”

老头走到店堂中央,不客气地坐下,边弹三弦,边说道:“虽然大荒内有句俗语‘一山、二国、三王族、四世家’,可如今天下三分,神农、高辛、轩辕三国鼎立,好事者排名神族高手,也只提三王族的子弟……”

满堂人都专注聆听,赤宸却一边吧嗒着嘴啃鸡腿,一边用油手拽拽西陵珩:“什么一二三四,乱七八糟地在说什么”

众人都瞪他,老头笑道:“这句话说的是神族内的几大力量。三王族众所周知,神农、高辛、轩辕。一山指玉山,二国指华胥国、良渚国,四世家是赤水、西陵、鬼方、涂山。论来历,他们都比三大王族只早不晚,只不过一山遗世独立,二国虚无缥缈,四世家明哲保身,所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常常忘记了他们。”

赤宸点点头,还想再问,西陵珩轻按住他手,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这些事情若要讲清楚,只怕要讲几日几夜,先听他说什么。”

赤宸促狭地捏了捏西陵珩的手,弄得西陵珩满手油腻,西陵珩蹙眉噘嘴,狠狠瞪了赤宸一眼,忽而抿唇一笑,把油腻的脏手在他衣袖上用力抹着。

赤宸心中一荡,低声问:“好媳妇,你好像知道的秘闻挺多,你姓西陵,是和西陵世家有什么关系吗”

“算是有点吧,我与他们有血缘关系,不过我可不是西陵世家的正支,所以才被你欺负得乱逃!”阿珩在赤宸额头上敲了一下,又立即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别闹,听老头说什么。

“……少昊小时痴迷打铁,常常混入民间铁匠铺子,偷学人家的技艺。可这打铁的手艺可不是看出来的,而是千锤百炼敲打出来的,少昊就隐居乡里,开了一家铁匠铺子,为妇人打造厨具,给农人打造农具,因为东西实在是打得好用,七里八乡都喜欢来找他。少昊做了好几年铁匠,那些麻烦他修补农具的乡亲没一个知道他是少昊,直到六世高辛王病重,神农国趁机大兵压境,神族寻访到铁匠铺,乡亲们才惊闻。高辛的神族们喜欢谈论少昊脱下短襦,扔下铁锤,穿起王袍,拿起长剑,孤身逼退神农十万大军的故事,可对高辛百姓而言,他们更喜欢讲述少昊打铁的故事。”

山羊胡老头饮了一杯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大概因为身份被识破,少昊再没有回去过,可当地却改名叫铁匠铺,一则纪念铁匠少昊,二则因为少昊在时,但凡来求教打铁的人,他都悉心指点,以至当地出了无数技艺非凡的铁匠,铁匠铺子林立,人族的贵族都喜欢去那里求购贴身兵器,以显身份,在座几位小哥随身携带的兵器看着不凡,只怕就有铁匠铺的。”

几个少年神情怔怔,下意识地按向自己引以为傲的佩剑,老头微微一笑,“高辛国重礼,等级森严,贵贱严明,少昊却以王子之尊为百姓打造农具,又悉心指点前去求教的匠人。上千年来,少昊看似避世不出,可高辛国内处处都有他惩恶锄妖、帮贫助弱的传闻。这次镇压旱灾暴民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别的神避之唯恐不及,少昊却主动请缨,可见他绝非胆小怕事之徒。小老儿看几位小哥的装束像是要远游,刚才的话在神农说说没什么,可千万别一时气盛在高辛说,高辛百姓十分敬重少昊,只怕会激起众怒。”

神农少年们面色难看,老头话锋一转,“讲到旱灾,不得不赞几句神农的大王姬云桑,神农、高辛都受灾严重,可王姬体恤百姓,处处为百姓尽力,如今只有天灾没有人祸。高辛却因为王子中容处理不当,激起民暴,当地的神族官员被打死,现在幸亏少昊主动请命去平乱,否则这场人祸只怕更胜天灾。”

神农少年们这才觉得颜面挽回,神色好看起来,避开少昊不谈,只纷纷真心赞美着云桑。

西陵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似喜似忧。

赤宸也神思恍惚,忽而皱了皱眉,起身快步出去,站在旷野中,凝神倾听。

西陵珩为了逃避他,一次次临时改变行程,也一次次无意识地躲开了炎灷,可炎灷似乎察觉了什么,这次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看来光逃不行,得另想解决办法。

赤宸回去时,西陵珩问道:“你出去做什么”

赤宸咧嘴笑着,扭扭捏捏地说:“我突然想起终身大事还是要听听爹娘的意思,所以刚才立即托人传口信给家里,让他们尽快赶来见见你。”

西陵珩刚喝了一勺热汤,闻言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被呛死。

手无力地指着赤宸,气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西陵珩和赤宸吃完饭,订了相邻的房间歇息。

晚上,西陵珩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一直想着刚才听到的话,高辛少昊前去平乱。再想到疯子赤宸,她打了个寒战,决定立即离开,折道去东南,去看看这个她自小听到大的高辛少昊究竟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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