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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此身出何处(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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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姬大将军是军中将士对母亲的特殊称呼,小夭努力装作不在意,耳朵却骤然竖了起来,捕捉着离怨的声音,可离怨迟迟没有开口,半晌后,他才说:“那一战,很难说是我们打赢了。”一句话,隔着几百年的光阴,依旧有重如山岳的哀伤,让屏风两侧的人都默默地喝了一碗酒。

沉默了一会儿,另一个语声轻快的男子问道:“叔叔,不知道你有没有听闻最近的流言就是说高辛大王姬的。”

“听闻了。”

离怨的声音波澜不惊,小夭却不自禁地身子向前探。

“叔叔和王姬大将军是好友,那……”男子好似也觉得有些尴尬,迟疑了一下,才说:“高辛大王姬究竟是谁的女儿”

离怨不吭声,小夭的身子紧绷。璟握住了她的手,小夭却没察觉,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他。

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男子道:“姐夫,这里就我们三人,都是至亲,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离怨终于开了口:“我不是王姬大将军的好友,应龙大将军才和王姬交情深厚,当年的我只是在王姬麾下效力,从没和王姬私下说过话,我也不知道高辛王姬究竟是谁的女儿。”

小夭的身子骤然松弛了下来,竟然有些乏力。

突然,离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日清晨,应龙将军带着我巡营,军营外有喧哗声传来,我们赶过去时,看到王姬和蚩尤被蚩尤的部下围在中间……”

小夭的身子颤了一下,好似不想再听,璟抬手想撤去法术,小夭又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眼睛圆睁,如野兽一般瞪着前方,凝神倾听。

“蚩尤的部下大吵大嚷,我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王姬和蚩尤通宵未归,他们看到王姬和蚩尤一同归来,还拥抱告别,所以在质问蚩尤。蚩尤一直不说话,应龙将军呵斥了对方,本来将士们已经要散了,可王姬突然对所有人说‘我是和蚩尤有私情’。我们全震惊地呆住,以为漏听了个‘没’字,可王姬又非常大声地说了一遍‘我已经喜欢蚩尤好几百年了’!声音大得就好似巴不得全天下都听到。”

犹如被噩梦魇住,小夭恐惧害怕,全身动弹不得,所有人的声音好似从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

“为……为……为什么蚩尤……蚩尤是……大魔头啊!”年轻男子的声音结结巴巴,充满了沮丧,完全无法接受心目中为民战死的王姬居然会喜欢蚩尤,他宁愿如流言所说王姬是被奸污了。

离怨一直平稳的声音骤然严厉了起来:“我知道你们询问此事不仅仅是关心流言,想来是有人游说你们迫害高辛大王姬,我警告你们,不行!只要应龙大将军和我活着一日,就不允许军中有任何势力迫害王姬的女儿!”

“可是……可是,叔叔……”

“没有可是!”离怨的声音千钧压下,真正显示出他是镇守一方的沙场老将。

两位男子都如军人般应诺:“是!”

离怨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人生的很多无奈与残酷,你们都不曾经历,所以不懂,是王姬舍弃了一切,才给了你们机会不去经历。蚩尤……他是我们的敌人,可他也值得王姬喜欢!”离怨说完,起身大步离去。

剩下的两人呆坐了一会儿,都跳了起来,匆匆去追离怨。

“小夭、小夭……”

小夭茫然地抬起头,颛顼和璟担忧地看着她,小夭嘴唇翕动,却嗓子发涩,半晌都说不出话。璟拿了水给她,小夭摇头,颛顼把一碗酒递给小夭,小夭咕咚咕咚喝下,烈酒从喉咙烧到肠胃,小夭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

不知何时,天已经黑透,街上灯如海、车如龙。小夭坐得笔直,没有看璟,也没有看颛顼,只是望着窗外。

很久后,她异常平静,异常肯定地说:“我是蚩尤的女儿!”

颛顼急速地说:“小夭,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你都是我最亲的人。”

璟慢慢地说:“小夭,你我初相逢时,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女儿,日后,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你依旧是你。”

小夭站了起来,向外走去,颛顼和璟忙站起,小夭说:“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不要跟着我!”

颛顼和璟都停住了步子,目送着小夭走出了门。

小夭刚走远,一只虚体的九尾白狐从璟袖中跃出,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夜色中,颛顼快步走出了食铺,对一直守护在外面的暗卫下令:“再派几个人去保护王姬。”

颛顼对璟淡淡地说:“暗卫会护送小夭回小月顶,你回去休息吧!”

颛顼转身离去,璟问道:“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颛顼慢慢地转回了身子。台阶下,花灯如海,人群熙来攘往,欢声笑语不断,可台阶上,也不知道是因为有暗卫的灵力屏蔽,还是恰好没有人来,冷冷清清,寂静无声,只颛顼和璟隔着两盏羊皮灯笼,对视着。

颛顼唇角似含有一点讥笑:“你如何知道的”

璟回道:“起初,我以为是王后所为,只有她既想伤害小夭,又有能力散布流言。我想当然地认为陛下也一定在尽力压制流言,可我竭尽所能,甚至不惜以西陵、鬼方、涂山三氏的力量向赤水氏和神农氏施压,仍没有办法阻止流言的传开,我才觉得不像是王后。推动流言的力量未免太强大了!今夜,看似一切都是小夭的选择,可陛下若真不想扫了小夭的玩兴,离怨将军根本不可能踏入这间食铺,唯一的解释就是陛下想让小夭与离怨将军三人‘偶遇’。”

颛顼淡淡而笑:“丰隆曾一再说你心有百窍,聪慧无双,我还不太相信,如今看来,你倒是担得起丰隆的盛赞。”

璟说:“陛下,不是小夭不够聪慧想不到,而是她永不相信陛下会伤害她。”

颛顼的笑意消失,冷冷地说:“我就是想保护她才这么做。”

虽然璟已经推测到颛顼的用意,但证实了,依旧震撼,他沉默地后退了几步,向颛顼行礼:“草民告退。”

颛顼没有说话,只是冷然而立,看着璟走下了台阶,汇入人群中。

————

小夭随着观赏花灯的人潮,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可究竟走过了几条长街,看到了多少盏花灯,却是完全不知。时而经过长街,时而走入陋巷,小夭觉得自己是漫无目的、随意乱走,可当她停在那扇破旧的木门前,小夭才明白,她想来的就是这里。

小夭缓缓推开了木门,上一次来,这里炉火通红、满锅驴肉、香味四溢,这一次,却是灶冷锅空,屋寒灯灭。那个做得一手好驴肉的独臂老头已经不再做驴肉了吗

小夭掀起破旧的布帘子,走到院内,四周漆黑一片,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幸好月色明亮,可以看到院内一片枯败萧瑟,待客的两张木案堆在墙角,满是灰尘。

小夭敲门:“有人吗有人在吗老伯、老伯……”

没有人回答,小夭推开了屋门。屋内的旧木案上有一个灵位、三炷未烧完的残香。眼前的一切已经清楚地告诉她,独臂老头去往了何处。

小夭怔怔站了半晌,走进屋子,缓缓坐到了木榻上。

屋子本来就很破旧,如今没了人住,闻着有一股霉味,小夭却不愿离开,也许,只有这个地方才真正欢迎她。

小夭看着灵位,默默坐了很久,突然轻声说道:“老伯,他们说你曾是蚩尤的将军,你一定和蚩尤很熟吧!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我娘其实,我一直想来看看你,和你聊一聊,可我不敢!我逃避着一切和蚩尤有关的事,现在,我逃不掉了,终于有勇气来问问你,蚩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不是真的是个六亲不认的大恶魔、大混账他可曾对你们提过我娘他知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你,你却已经走了……”

小夭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泪如决堤的海,刹那已是满面。

这位炖驴肉的将军已是世上唯一熟悉蚩尤的人!她曾有千百次机会来问他,可她没来,等她来时,却已经晚了。

小夭张着嘴,想要痛苦地大叫,却又一声都发不出来,极度的痛苦和压抑交织在一起,让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老伯,所有人都恨他,所有人都恨他!我也恨他……我只是想听一个不恨他的人说说他,告诉我,我不该恨他,我想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老伯,不管我走到哪里,所有人都在咒骂他,也许你是这世上唯一不会咒骂他的人,可现在,你也走了……我恨他!我恨他……”

小夭一遍遍说着“我恨他”,她恨蚩尤带给娘和她的耻辱,她恨他从没有以父亲的名义给予过她一点关爱,她更恨他们抛弃了她,既然不要她,为什么要生下她

可今夜来这里,她想说的并不是“我恨他”,她渴望的是有人给她一个理由,让她不去恨他,让她能坦然地面对世人的鄙视和辱骂。

但,最后一个人也走了!她对自己爹爹的唯一了解就是世人的咒骂!

泪眼模糊中,小夭看到一个人影从屋角的黑暗中浮现,小夭立即用手臂抱住头,匆匆把泪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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