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2/2)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陈立业朗诵的声音由低渐高从弱渐强,语调慷慨激昂,诵至最后高潮处,震耳欲聋,甚至眼含泪光。
所有的学生都被他的情绪感染了,教室里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喊了一声“报告”,稚嫩洪亮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陈立业顿了顿,道:“进来。”
门开了,是李唐,他站在门口,小脸还有些苍白,李春秋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陈立业看着李春秋,目光炯炯。
李春秋也注视着他。
李春秋说不清楚为什么,在儿子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陈立业。他的直觉告诉他,陈立业应该是一个可以信赖和托付的人。
把儿子托付给陈立业后,李春秋来到了一间封闭的公寓。他将公寓门轻轻地撬开,闪身进来。
公寓里,窗帘拉着,光线很暗。这里正是李春秋曾经被郑三拷打的地方,屋子里的陈设还和那天一样,只是沙发等家具已经回归了原位。屋子里空无一人,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李春秋只穿着袜子,把拿在手里的皮鞋放到地板上然后走了进去,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短刀。
他注意着厨房和卫生间的情况,都没有人。卧室的门开着一道缝,李春秋悄然走到门口,顿了顿,轻轻地推开了门,里面果然有一个人,正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是魏一平。
见到是他,李春秋一愣,加快了呼吸。
魏一平显然已经知道了一切,他走过去慢慢伸出手,将李春秋手里握着的一把短刀拿了下去,然后尽量放缓语气说:“别着急。坐下,听我说。”
竭力安抚了李春秋的情绪后,魏一平坐在了李春秋的对面,用不高的声音说:“我能理解你。如果我是你,也会这么干。”
“这还是长春要求的测试”李春秋的情绪已经稍微平静了些。
“昨天夜里的事,你还不知道”
李春秋看着他,一脸全然不知的表情。
“除了郑三,全死了。包括他的亲弟弟。”
李春秋有些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是丁战国的圈套。陈彬就是个饵儿,我、你、郑三,咱们全咬钩了。”
“怎么会这样”李春秋显然非常吃惊。
魏一平看着他:“你打给自来水处理站的电话,引起了丁战国的警觉。”
“所以郑三就怀疑我和丁战国串通好了我差点儿被他撞死!”说到这里,李春秋有些激动。
“别说他了,任何人怀疑提供情报的你都不过分。老实说,如果你今天不来,我也会去找你。”
李春秋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绝望。
和李春秋聊完,魏一平把他送出了门,从楼上一直送到了路边。这时,公寓卧室里的窗帘被拉开,郑三站在窗边,看向楼下的魏一平和李春秋。
远远看去,魏一平在独自说着什么,而李春秋一路上几乎没说话。
送走李春秋,魏一平回到了这间封闭的公寓。郑三从里屋走出来,迎上去说:“站长。”
“再这样下去,我的老脸都不管用了。”魏一平一边往里走,一边幽幽说道。
郑三跟在他身后,顿了顿,说:“我总觉着他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魏一平走到柜子边上正要倒水,听到他这番话,停住了。他侧过脸问道:“你的意思是”
“向站长说过,需要的时候,可以错杀。”他看了看魏一平,“您对他太仁慈了。”
啪!
魏一平一记耳光抽在了郑三的脸上,吼道:“再擅自行动,我毙了你。”
放学后,姚兰接李唐回到家的时候,李唐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进门后,他直接走到沙发边坐下,连靴子都忘了脱。
“李唐”
李唐下意识地“哎”了一声。
“你今天怎么了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姚兰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李唐赶紧说:“没事,没什么。”他小小的脑袋忽然想起下午差点儿发生车祸后的场景。
当时,父亲紧紧拉着他的手。这次,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撒开。
父亲看着他,说:“我觉得那个司机肯定喝醉了。”
他当时还有些害怕,顺着父亲的话下意识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是。”
“这件事先别告诉妈妈了。”
“为什么”
“她一担心什么就会睡不好觉,然后就要打针输液,难免会出乱子。”
没等父亲说完,他就马上说:“我知道了,我不说。”
正回想着,姚兰揉了揉他的头,打断他的小思绪:“洗手去。”
李唐木然地应了一声。
从郑三的住处出来后,李春秋的思绪有些乱,他心烦得快要窒息了。
他坐在铁路俱乐部的一张桌前,烦闷地灌了一大杯啤酒。桌子上,已经被他喝空了几个大杯子。
四周的喧闹声里,李春秋又拿起一杯鼓着泡沫的啤酒,一饮而尽。
丁战国的埋伏生效了。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掉进了一个陷阱这和陈彬有没有关系他到底说了什么陈立业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问题太多了,多到让他想不明白的地步。他只觉心累,无比累,他已经被逼到了极限。他甚至觉得,被捕或许都是一种解脱。而现今,唯一让他割舍不下的只有妻子和孩子。
疲惫不堪的李春秋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魏一平对他说过的话:“想想吧,如果老孟当初早早地离了婚,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而后,浮现出下午郑三撞向他的那辆黑色轿车,那一撞差点儿要了李唐的命。
想到这儿,发着愣的李春秋突然一张嘴,一大口啤酒全喷到了地上。
他冲出铁路俱乐部,跪在冰寒刺骨的雪地上,大口地呕吐着。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得保证妻儿的安全。这是他李春秋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了。
赵冬梅家,炉子上的烟囱已经换好了,一截崭新的烟囱此时已经连接在窗户上。
赵冬梅和陆杰面对面坐着。
相比赵冬梅的矜持,陆杰明显很热情,这是一个淳朴的小伙子,说话也有一种直来直去的劲儿:“补房加垛,砌墙木工,我什么都会干。以后不管有啥活儿,你喊我一声就行。”
“谢谢。”
“别别,你别谢我。再亲近的人,一说谢谢就远了。”他看看赵冬梅,说道,“我就想帮你。我说话直,你别在意。往后,厂里谁再嚼你的舌头根子,你告诉我,我去找他们。那些话都是假的,我不信。”
赵冬梅正要说什么,大门突然被推开了,风和雪粒子都刮了进来。
李春秋直直地站在门口,陆杰转过脸很奇怪地看着他。
李春秋没有在意陆杰的目光,深深地凝望着赵冬梅,他用不容置疑地口气说:“我想好了。”
赵冬梅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娶你。”
自来水公司第三处理站的库房里,陈彬把自己裹在一床棉被里调整着姿势,看样子他是准备睡觉了。
预审员坐在离他不远的一把椅子上,看着他。
丁战国看着把自己裹得很紧的陈彬,似乎有些不放心,走过去拉开他的被子检查了一番后才往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对预审员说:“别睡得太死,下半夜我来换你。”
“是。”预审员点头。
被窝里,陈彬一脸平静。
黑暗的卧室中,浅睡的姚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打开床头灯翻身坐了起来。
昏暗的光线中,李春秋正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
“怎么了”她扶着被子,轻声问。
纵使心里万般苦楚,李春秋还是保持着平静,他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出什么事了”姚兰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心底已然升腾起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安静的夜里,李春秋淡淡地看着她,半晌才轻轻说道:“离婚吧。”
静夜。预审员一直盯着陈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又过了一会儿,预审员有些坐不住了,他起来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松了松坐麻的腿。
突然,他耳边传来一阵铁链子快速抖动的声音。
他赶紧走过去看向陈彬,只见陈彬口吐白沫,浑身抽搐,随着双腿的抖动,脚镣咔咔地碰在一起。
预审员俯下身去,想看得更仔细些。突然,陈彬睁开眼睛,没等预审员反应过来,就把连在自己手铐上的铁链子飞快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铁链子剧烈抖动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骇人。
解决了预审员,陈彬将库房门开了一道小缝,他从小缝里向外面观察了会儿,见四下无人,才走出了房门。
陈彬穿过走廊来到楼道尽头的门口,然后轻轻推开大门,任月光洒在他的脸上。
就在他的脚即将迈出大门的瞬间,“乒”的一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陈彬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鲜血正汩汩从那里流出。
丁战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侧,他手里拿着一把枪,冷冷地看着他。
陈彬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