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送帕(2)(2/2)
李妍笑起来:“你这个人脾气真是古怪,人家都巴不得被人夸被人赞,你倒好,做什么事情都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唯恐人家把你当好人。”
我淡漠地说:“我和你不一样,我虽在西域长大,可对西域没什么感情,也没有什么要帮助西域的心思,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歌舞坊的生意。”
李妍轻叹一声:“我虽然很希望你能和我一样,但这些事情强求不了。只要你不反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就很开心。大掌柜,最近生意如何”
我笑向她作了一礼:“托娘娘洪福,小人的生意做得不错。”
“我哥哥可好”李妍脸上的笑意有些暗淡。
“你应该能偶尔见到李乐师吧”
“见是能见到,陛下常召大哥奏琴,我有时也会随琴起舞,但没什么机会说话,而且我也有些怕和大哥说话。”
我从案上取了块小点心丢进嘴里:“你二哥现在和长安城的那帮王孙公子混得很熟,他本来想搬出园子,但李乐师没有同意。”
李妍满脸无奈:“二哥自小很得母亲宠爱,行事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日日跟那些纨绔子弟在一起,被人刻意哄着巴结着,迟早要闹出事情来。大哥性格太温和,对我们又一向百依百顺,他的话二哥肯定是面上听,心里却不怕。我看,二哥对你倒是有几分忌惮,你回头帮我说说他。”
我皱了皱眉头,无奈地说:“娘娘发话,只能听着了。”
李妍嗔道:“你别做这副样子给我看,二哥真闹出什么事情,对你也不好。”我只能频频点头,李妍又道:“还有我大哥和方茹……”
我从坐榻上跳起:“李娘娘,你是打算雇我做你两个哥哥的女吏吗这也要我管,那也要我管,估计公主该出宫了,我走了。”说完不敢再听她啰唆,急急往外行去。李妍在身后骂道:“臭金玉!就是看在大哥为你的歌舞坊排了那么多歌舞的分儿上,你也应该操点儿心。”
我头刚探出屋子,又几步跳回去,李妍立即站起来,疑惑地看着我。我露出个和哭一样的笑:“我运气没有那么好吧那么多人在宫中几年不得见陛下一面,我这第一次进宫,居然就能得见天颜。”
李妍问:“还有多远”
我一脸沮丧:“远是还远着呢!我只看到一个身材高健的男子和公主并肩而行,连面目都还未看清,可陛下既然是和公主一块儿过来的,还有躲的必要吗”
李妍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那你就陪本宫接驾吧!公主肯定会为你好话说尽。”
小谦扑腾着落在窗棂上,我一面解下它腿上缚着的绢条,一面道:“看看你的笨样子,你们要减肥了,再胖下去就只能整天在地上走来走去做两只不合格的瘦鸡。”
就着窗口的灯看着绢条:
“阿布旦”是楼兰人对自己土地的热爱赞美之词,意思类似于汉语中“美丽富饶的土地”,但更多了一种家园恋慕之情。“阿布达勒”在楼兰语中类似于“叫花子”的意思,没有家的乞讨者。这些词语是从哪里听来的看来你新招的西域歌舞伎中有楼兰人。别再喂小谦和小淘吃鸡蛋黄,再胖下去,没法见鸽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人太丑会没法见人,原来鸽太丑也会没法见鸽。收好绢条,我抽了条绢帕出来,趴在窗前,发了会儿呆,提笔写道:
我现在正趴在窗口和你说话,你在干什么我猜你一定在灯下静静看书。我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天上不停眨眼睛的星星,窗外的鸳鸯藤花开得正好,白的皎如玉,黄的灿如金,香气清静悠长,晚上睡觉时我也能闻到。我已经摘了很多花放在竹箩里晒着,这样等到夏天过去,花儿谢掉时,我仍然可以捻几朵干花,热水一冲就能看到水中鸳鸯共舞。冬夜的晚上,如果能手捧一杯金银花泡的热水,与你共坐,听你吹笛,那是人生何等乐事……
九爷,什么时候你眉宇间的愁才可以消散你的心才可以真正自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再勉强自己……
我握着毛笔静静看了好一会儿鸳鸯藤架,转身把毛笔搁下,仔细叠好写满字的绢帕,打开锁着的小竹箱,小心地把绢帕放进去,又检查了一下樟脑叶是否还有味道。
日子过得好快,转眼间已经夏末,满架的花越来越稀疏,已经没有了白色,只剩下零落几点金黄。今天,我忽然觉得鸳鸯藤真的像红尘中的一对情人,一对曾有波折但最终幸福的情人。一朵花先开,它会等着生命中另一朵开放,是不是很像一对未曾相遇的情人待到另一朵花开,它已变黄,此时相遇,一朵白一朵黄,白金相映,枝头共舞。日随水去,它们相携着变老,都变成了金色,最后也像生命的陨落,总会一朵更先离去,另一朵仍停留在枝头,可是停留的花仍然在怒放,因为生命只有一次,它不可以辜负,而且它的绽放提醒着赏花人在它的身边曾有另一朵美丽怒放过的花,当它也飘入风中时,我想在风中,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另一朵花一定在静静等候它……
已经秋天,绵绵细雨中,人无缘无故地多了几分慵懒的情绪,常常胡思乱想。听公主说,李妍为一直未能身怀龙种而烦恼,她的烦恼不仅仅是为了女人做母亲的渴望。如果没有孩子,她的一切计划都无从谈起。太子之位现在还虚悬,如果她能生一个男孩子,势必会有一场夺嫡之争。似乎一个女子即使有再多的宠爱,最后真正能确保一切的也只能靠自己的孩子。
看到李妍,除了敬佩,我会害怕这个女子,究竟要多强烈的恨意和爱意,才能让一个女子把自己的一生甚至孩子的一生赌进一场生死之争中我自问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如果我有一个孩子,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一出生就置身于一场战争,我虽然会如阿爹当年对我一样,教他权谋机变,但我要让他快活平安地长大,权谋机变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幸福。
脸有些烧,连人还没有嫁,竟然就想孩子的问题。如果这一生都不能有孩子呢想了许久,都没有定论,但看到屋外已经只剩绿色的鸳鸯藤时,我想我明白了,生命很多时候在过程,不是每一朵花都会结子儿,但活过,怒放过,迎过朝阳,送过晚霞,与风嬉戏过,和雨打闹过,生命已是丰足,我想它们没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