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2)
我用尽全部的力气去爱一个人,不求回报,只求他安好,不求长相厮守,只求死后同穴。
已经快一个月了,西雅图的雨季好像才刚刚开始。淅淅沥沥的小雨笼罩着这个繁华又安静的港口城市。我和耿墨池的生活已经趋于平静,但他的病情却非常不稳定,每天眼睁睁地看他大把大把地吞药,看他日渐消瘦,看他食欲日减,还经常反胃呕吐,我心如刀割却又无能为力,我什么都不敢要求了,容忍了他的坏脾气,以至于他冲我发火时,我竟然还有些悲哀的欣喜:这个男人还有力气骂我,他还活着,如果哪天他躺着动不了了,我该怎么办
耿墨池始终没有与我有过亲密的关系,我们仍然是分开睡的,他睡床上,我在他边上打地铺,方便照看他,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这天晚上,外面刮着很大的风,雨点唰唰地打在玻璃窗上,船身都在摇晃。温度陡然降了好几度。我冷得无法入睡,在被子里蜷成一团。
“上来睡吧,今晚很冷。”他听到了我的吸气声,动了恻隐之心。
“不用了。”我拒绝。
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他翻身下床来。
“你就是这么死倔!”他俯身抱起我,放到软软的床上,与我相拥而睡。
可是半夜的时候我醒了,耿墨池在床上翻来覆去,似乎很难受,我要送他去医院,他说没事,就是胃不舒服,呼吸也有点困难。
我不停地给他揉胃,垫高他的枕头,尽量让他呼吸顺畅。此时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床头,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压抑自己的痛苦,不敢出声,怕我担心。我在黑暗中看着这个饱受病痛折磨的男人,也只能保持静默。
泪水无声地滑落我脸颊。
“你哭了。”
“没,没有。”
“还说没有,我都闻到你泪水的味道了。”黑暗中他闭着眼睛,可是好像什么都明白。
我没有说话,一遍遍地抚摸他的胸口,想让他感觉舒服些。
片刻后,他忽然又说:“圣诞我想回趟新西兰。”
“为什么想去新西兰”
“去看看我妈。”
“哦。”
“也许是最后一次去看她了。”
“墨池!”我哽咽,黑暗中抱紧了他,好像只要这么紧紧地抱住他,他就不会离去一样。
耳畔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下颌摩挲着我的头发,轻叹着,“你要有心理准备啊,考儿……”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紧抱着他,将头埋得更深了。
有没有心理准备会改变得了什么呢我们怎么算计都算计不过命运,当初爱上他时就没有心理准备,可是我从未真正后悔过,爱就爱了,错就错了,对我来说,这份爱还真像那座亘古的瑞尼尔雪山,无论结果如何在我心里已经永恒。
一直到后半夜,耿墨池才在疲惫中昏昏睡去。
早上,吃早餐的时候他显得有些走神,我问他在想什么。他“嗯”了声,抬眼看我,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邃目光凝视着我,忽然说:“我们搬家吧。”
我真的不太懂耿墨池,在船上住得好好的,忽然嚷嚷着要搬到岸上去住。我不答应都没辙,他决定了的事岂是我可以反驳的。可是搬家那天,当他把我领到亨利太太的房子前时,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想死的心都有了,那时候我就猜他可能蓄谋已久。
我差不多是被他拖进了新家,一进门,我就吃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亨利太太家的装修虽然大致没变,可所有的家具摆设全换了,包括窗帘、地毯、装饰品,全都是焕然一新。耿墨池对生活的要求一直很高,吃住都是很讲究的,从来不会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正如我猜测的那样,他买下这房子绝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早就计划好了的!
茱莉娅肯定第一时间将我们搬来隔壁的事情告诉了祁树礼,晚上祁树礼就过来串门了,耿墨池刚好下楼,非常难得地对他的新邻居也是老邻居露出了笑脸。
“不好意思,刚搬来挺乱的,不好招待你。”
“没关系,我们又做邻居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祁树礼看着我们搬到他隔壁,眉开眼笑,非常热情地伸出手,“欢迎,欢迎,这下就热闹了,我们很有缘分嘛。”
“是啊,很有缘分。”耿墨池也笑呵呵地握住他的手。
我瞪着这两个握手言和的男人,一时搞不清状况,这俩男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祁树礼跟耿墨池客气地寒暄,“以后就跟自家人一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来安排……”
“谢谢,暂时没有。”
“用人呢用人请了没有”
“这个……还没来得及请。”
“那我把茱莉娅叫过来帮忙吧,反正她也跟了cathy两年,互相了解,你就不用再去找了,身体不好,免得费神费力。”祁树礼体贴入微。
“那你家怎么办”
“我嘛,再找人就是了,一个电话的事情。”
“那真是谢谢了!”
“又来了,说了不要这么客气,跟你做邻居我很高兴,知根知底的,还可以免费欣赏世界一流演奏家弹琴。”
“对,我们都知根知底,呵呵。”
“是啊,呵呵。”
两个男人坐在新换的沙发上,笑容可掬,侃侃而谈,礼貌绅士得跟两国元首会面似的。耿墨池始终没告诉我为什么搬过来跟他的死对头做邻居,我一问,他就打太极,“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当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是他的回答。
狐狸和猎人也能做朋友鬼才信!
但两家的房子挨得太近了,花园连着花园,仅隔了道栅栏,三楼卧室的阳台相隔也不过几米,站在阳台上打招呼没有一点问题。晚上有窗帘拉着,白天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在房间内的活动。我就经常看到祁树礼穿着居家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目光时不时地看向我这边。
大多他看到我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卧室里搞卫生。耿墨池很怪,有洁癖不说,除我外任何人不得进他的卧室,包括茱莉娅,卧室的卫生必须得我自己动手,我还是跟个仆人似的,整理被褥,换床单,擦家具,给地毯吸尘,清洗浴室,刷马桶,什么活都干。耿墨池最痛恨房间里有头发丝,只要看到了就有我好果子吃,每天他起床后,我就赤着脚,在铺着厚厚的拉毛地毯的卧室里找头发丝,床上床下,沙发边,窗帘后面来回地找,就差没拿放大镜找了。祁树礼几次看到,都在对面阳台大声问:“cathy,在找什么呢”
我不好意思说找头发丝,回答道:“找魂呢。”
被人窥视的感觉真不好,我跟耿墨池多次提出搬到别的地方去住,耿墨池坚决不肯,这个人轴起来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最让我恼火的是茱莉娅,我让她过来帮忙简直是愚蠢至极,因为茱莉娅就是祁树礼安插在我和耿墨池身边的眼线,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监视”,有时候我跟耿墨池吵两句,一杯咖啡的时间祁树礼就会知道,甚至于我下午午睡了多久,晚餐吃了什么,我和耿墨池出去散步了多久,祁树礼都了如指掌……我简直快疯了!
我要轰茱莉娅走,耿墨池还不同意,理由是“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我们有多相爱”,可是老天作证,我们哪里有相爱,既没有同床共枕也没有拥抱亲吻,不吵架就烧高香了!耿墨池的病情反复不定,脾气也变得很糟糕,动不动就发火,发完火又后悔,这跟他服用大量的药物有很大的关系。
那些药物在控制他病情的同时也带来很大的副作用,伤害他的脏器,影响他的情绪,大多数时候他跟我吵我只能忍着,没有办法,我不能明知他是个病人还刺激他。
这天晚上,耿墨池在大量呕吐后拒绝服药,我怎么劝他都不听,最后他把杯子都摔了,要我滚,他不需要我这样一个老妈子。我气得冲出家门,满腹委屈无处倾诉,一个人在湖边游来荡去,走累了就坐在椅子上哭。夜间的温度很低,我穿着单薄的毛衣和裙子,冷得抖成一团,脑子也慢慢冷静下来,我开始想耿墨池脾气发完了没有,待会儿回去怎么才能哄他服药。
一辆车子缓缓从湖边开过来,车灯将我照得通明。
“cathy,怎么是你”车窗摇下,祁树礼探出头一脸诧异,“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说着他打开车门走下来,上下打量我,“出什么事了他又冲你发脾气了”
“没事。”我狼狈地抹泪。
“还没事,脸都冻青了,赶紧到我那儿去坐会儿。”他伸手拉我。
“我说了没事,等他气消了我再回去。”
“等他气消了,你就冻死在这儿了!”
“不要你管!”
“我不管,谁管你爸妈到现在还以为我们在一起呢!”他又拉住我的手,温言细语,“这样吧,到我车上坐坐,里面暖和些。”
这次我没有拒绝,因为我实在是太冷了。他把车开到路边的一个树林外,将暖气开到最大,还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给我披上。“还冷吗”他搂紧我的肩膀问。
“不冷了,谢谢你!”我有些不自在地推开他,我已经不习惯跟他这么亲近了。
祁树礼幽暗的眼底浮出悲伤的目光,他看着我叹息道:“cathy,就算我们现在分开了,我还是可以照顾你的对不对,有必要这么抗拒吗”
我打开车门就要下去,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将我拉回去。
“干吗!”我挣扎。
“他的气没那么快消的,急什么!”祁树礼叹气,伸手又揽过我的肩膀,“真的一点儿都不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吗过去我所有的付出真的一点儿都不值得你惦念吗我可是每天都在想我们的过去,越想越悲哀……考儿,我真的很难过……”
他又叫我“考儿”!我别过脸不愿看他,他就伸手把我的脸转过去,我看到他眼神里的黯淡,许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端详他,感觉他似乎老了许多。
祁树礼也看着我,眼神绞痛,“考儿,你要弄清楚的是我默许你回到耿墨池身边不是因为放弃了,而是因为我顾念他终究是没几天日子了,你留在他身边照顾他,我也算做到了仁至义尽,不然你会怨我一辈子。”
“你什么意思”我像是被灼痛了一样看着他,“你在等他死吗”
“考儿,你这是什么话,什么我等他死啊”
“你不就是这意思吗什么默许我留在他身边,什么仁至义尽,你以为你是谁啊耿墨池是没几天日子了,他要不做心脏移植就得死,你大概觉得他要一死我肯定又会回到你身边吧,你把我当什么了”
“考儿,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我不过是戳穿了你而已!”
祁树礼真生气了,拉下脸,“你简直是混账!”
“是啊,我是混账,我还是白眼狼呢,你对我这么好我就是不领情!我不仅不领情,我今天还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管耿墨池还能活多久,我一定会守着他到最后,不需要你默许,不需要你批准,无论是过去我在你身边还是现在我们已经分手,我都是独立的人,我没卖给你!就算耿墨池死了,我也不会回到你身边的,我和你早就结束了,over了,听懂了吗”
我一口气说完,推开车门狂奔而去。
“考儿——”祁树礼放下车窗冲我喊,“你一定要这样绝情吗”
我没有回头,一路狂奔。
泪水已经不自觉地淌了一脸,我知道我欠身后这个男人,但没有办法,爱情不是礼物,可以随意馈赠,即使他恨我,也好过我自欺欺人地敷衍他,拖累他一辈子。
此后很多天,祁树礼都没有来串门,偶尔在花园碰见司机来接他,他也是行色匆匆地上车就走,目光瞅见我时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想我是真把他得罪了。
这样也好,至少他不再对我抱希望,时间总能冲淡一切,他终究要面对我们已经分手的事实,两年前我在他怀里咯血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今生我只会为一个人活着,或者死去。可是他至今不能正视这件事,想来人都是有弱点的吧,即使是祁树礼这样理智的人,也避免不了在某件事上钻牛角尖,我只能祈祷他可以尽早想通,除此外我无能为力,即使他恨我,我也没有办法。
但我很快就顾不上祁树礼恨不恨我了,因为还有另外一个人更恨我,我差点忘了米兰的存在,直到那天早上接到她的电话。
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下了快一个月的雨终于停了,天空碧蓝得像洗过一样,清晨的阳光慢慢地跃上翠绿如盖的树梢,毫无遮拦地照进客厅一百八十度的落地大窗,透过窗子可见园子里一片绿意盎然,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花儿都开了,茱莉娅一早就打开了窗户,满屋都是清淡的花香。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准备耿墨池的药,他还在睡,没有起床。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我看都没看号码就拿起来接。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自报家门:“是我,米兰!”
我的心蹦到了嗓子眼。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已经一年没有给我赡养费了……是不是有新欢了我知道你现在在美国,别以为躲在美国我就找不到你。耿墨池,你不要太过分,虽然我们是分开的,但我是你太太,你不给我钱我靠什么生活,你说话啊!你哑了!……”
啪的一下,我掐掉了电话,关了机。
这个女人,两年不见,还是一点都没变,声音如此刺耳,隔着话筒都能想象她涂满脂粉狰狞的脸。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我居然跟她有过十几年的友谊!耿墨池醒来后,我把米兰打来电话的事告诉了他,这次他没有刻意回避,冷冷地甩下一句:“别理她,她现在已经疯了。”
我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避,语焉不详地讲了些这两年发生的事情,虽然是语焉不详,但大致的来龙去脉我还是听清楚了。耿墨池说,他跟米兰去日本后一直就是分居,各过各的,互不干涉,起初他会定期地支付相当数额的赡养费给米兰,后来他发现她把这钱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所以一年前就终止了给她赡养费。米兰吵闹不休,千方百计找他要钱,但他的态度很坚决,要钱可以,除非离婚!否则一分钱也不给。
“你不给钱,她靠什么生活啊”我有些不解。
“我给她的钱还少吗”耿墨池一说到这就愤愤不平,“自跟我结婚起,她从我这里捞走的钱数以千万计,还不包括我送给她的房子、车子、珠宝等,作为我的太太,我还可以给她更多的财物,但是这个女人太恶毒,拿着我的钱……”
“怎么样”
“……”耿墨池瞅着我,似乎说不出口。
但我猛然想起两年前去日本看他时,祁树礼跟我说起过,米兰和耿墨池的一个日本助理搞在一起,当时我不太相信,现在似乎觉得这事并非是空穴来风,米兰多半是拿着丈夫的钱去养“小日本”了,所以耿墨池才说她把钱用在了不正当的地方,因而切断她的经济来源。纵然耿墨池对她没有感情,但两人毕竟是夫妻关系,而耿墨池又是有身份的人,米兰给他戴绿帽子明摆着就是想让他难堪,要他名誉扫地,被人耻笑,好歹毒的女人!
“不开心的事就别提了,我只要你现在好好的。”我握住他的手,心疼不已,这个男人还没死,精神就已经进了地狱饱受折磨。我真的很同情他。
耿墨池将我的手反过来握在手心,摩挲着,低语道:“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就是娶她!这是我今生最无法原谅的错误,现在我是得到报应了……这个女人,比我想象的还贪得无厌,她现在就等着我死,好侵占我的财产……”
“身外之物,她要就给她吧。”我劝他。
耿墨池没有吭声,默默看了我会儿,目光温柔悲凉,我心底泛起酸楚,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他叹口气,拉我坐他膝上,揉着我的头发。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我的唇上和颈间,明显带着克制,但足以让我轻飘飘得忘乎所以,我紧搂住他的脖子,慢慢地回应着他。
屋子里的花香越发浓烈起来,沁人心脾。
也许是直觉,我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窗帘是开着的,一眼就看到对面卧室露台上站着个人,正是祁树礼,手里夹着烟,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边。距离有点远,他又是在楼上,其实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仍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寒意,毫无遮拦地看着这边的客厅。
他说他默许我留在耿墨池的身边是他的宽容,现在谎言一下就被戳穿了,这个男人或许是宽容的,但在感情上不可能做到宽容,他不恨耿墨池,恨的是我!
尽管我极力回避,但还是避免不了要去隔壁那栋房子,耿墨池要我陪他回新西兰跟他母亲一起过圣诞,可是护照在祁树礼那里,当初搬出来的时候很匆忙,很多东西都撂他那边了。我不好直接找他要,免得他以为我们要远走高飞似的。我决定亲自去拿。
瞅准了时间,耿墨池不在家,祁树礼也上班去了,我大摇大摆地晃到了隔壁。他新雇的用人认得我,我简要地跟她说明情况,她就让我上了楼。
我先在书房里翻了个遍,没找到,又摸到卧室,床头柜,梳妆台,每个抽屉都仔细地翻找,找的时候感觉自己是个贼,尽管这房间我住过两年。
这个时候,祁树礼可千万别出现,否则他真以为我是来偷东西了。可是,可是世间就有这么巧的事,当我在梳妆台的屉子里没找到护照,懊恼地抬起头时,猛然发觉镜子里走来一个人,一身笔挺的西装,摇摇晃晃地站在了我身后。
这个男人,怎么老是喜欢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早晚我会被他吓出心脏病。
“你在找什么”他在镜子里看着我,脸上好像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我尴尬地转过身,“这个,我,我找……护照……”
“你终于过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进这个房间。”他眼神迷离,一身酒气,似乎刚从外面应酬回来。喝了酒的男人是很危险的,我得赶紧撤。可是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拖进他怀里,不由分说就抱住了我,“别走,考儿,别走,我想你……”
我使劲推开他,“你,你喝多了!”
“没喝多少,这点酒算什么!”他拽牢我,伸手抚摸我的脸,眼神却很悲伤,“你有了他就把我丢在一边,不管我的感受,当着我的面跟他亲热,你知不知道我好难受,考儿,我真的很难受,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一想到他取代了我的位置我就恨不得放把火把这两栋房子烧了……”
“你真的喝多了!”我把他的手拉开,他却捧住我的脸猛地吻了下来,我又踢又打,最后竟被他摁到了床上,他拉上窗帘,开始解西服的扣子。
“不,frank,你不能乱来的,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边说边往床头缩,可是他脱下西装外套后压了过来,无论我怎么求饶,他就是不放手。虽然我跟他共同生活过两年,可是我的肉体和心灵从未在他这里达成统一。回到耿墨池身边后,身心早就不属于他了,现在更加无法接受跟他的肌肤之亲,身体的疼痛分外清晰,而他激情澎湃,轻而易举就占据了我的全部。
我一直在哭泣,当年在他怀里咯血的时候都没哭得这么厉害,仿佛被四分五裂般,对这个男人曾有的感激和愧意,全在这一刻毁了。
潮水退去,沙滩总是尽显狼狈。我感觉我就是一具横在沙滩上的遗骸,暴露在阳光下,没有人来掩埋,只会等着海鸟过来一点点地啄食。
他很温柔地给我擦拭身体,给我穿好衣服,然后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亲吻我的额头,“对不起,考儿,这阵子我都要疯了,怎么劝自己都没用,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了那些话后我很害怕,你说即使耿墨池死了,你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来,不,考儿,你不能够这样断了我的念想……”
我大哭着挣脱他,跳下床,狂奔下楼。
他没有追下来,甚至没有喊我。
好在耿墨池出门了,我有足够的时间调整情绪,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很久。
晚上,我收到他的短信,就三个字:“对不起。”
我没有回他,而是将他的号码直接删除,并拉入黑名单。该了结了,再这样没有结果地纠缠下去只会让彼此更狼狈和难堪,等从新西兰回来后我得搬离这栋宅子。
翌日早上,祁树礼派助理大卫送来了护照。
耿墨池不明就里,还要大卫转达了他的谢意,只有我黑着脸坐在沙发上,一句话都不说。下午的时候,耿墨池突然要我跟他出去走走。我们走马观花,转到城北的kerry park(凯瑞公园)。说是公园,其实只有一片绿地,几把长椅,但视野极其开阔。
“不知为什么,我很喜欢这座城市,尽管我来这里不过几个月。”耿墨池点了支烟,轻轻吐出一口。
“我也很喜欢这里。”
“我知道。”他伸出手臂揽住我,目光直视着前方的瑞尼尔山,“真想在此长眠……所以临走前想再看看这座城市,我已经订好了飞新西兰的机票,过两天就走。”
我“嗯”了声,将头靠在他肩上。
耿墨池明显有心事,缓慢又迟疑地说:“考儿,我在湖景墓园那边已经看好了墓地,那里风景不错,站在山坡上可以望见湖区,到了晚上,灯火会很璀璨。”
我抬头看着他,视线突然被一层泪雾遮掩。
他竟然连墓地都准备好了
耿墨池也看着我,很平静,“听我说,这一天终究会来,所以我得给自己安排好后事,你要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太想念我,如果你过得不好,我睡在地下是不会安宁的。”
“墨池!”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把墓地选在西雅图,因为这里有你啊,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我的墓地可以望见湖区的灯火,这样我就会觉得我离你不是太远,我可以看得到你,你幸福,或者你悲伤,我都看得到,所以考儿你一定要让自己幸福,就算是为了我。”
“那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能答应你。”
“你说。”
“不管你的墓地在哪里,请在旁边给我留个位置,等哪天我也要走了,就可以直接去那里找你,这辈子我们已经没有希望了,有没有下辈子我不知道,我只希望在那个未知的世界里能有你的陪伴,哪怕是天天吵架,我也会很满足。”
耿墨池看着我,半晌没有吭声。
“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
“好,我答应你,我会在墓地旁边给你留个位置。但是你要跟我保证在没有最后躺进去之前,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能做傻事,如果你自暴自弃,悲伤颓废……”
“做鬼也不放过我,对不对”
“对!”
“你真是个无赖,可是我爱你,墨池。”
“你也爱你,白痴!”耿墨池吻了吻我的脸颊,柔声问,“圣诞节要到了,想要礼物吗”
我心中涌起一阵甜蜜,嘴上却说:“那也要看你愿不愿给啊,我可不想自讨没趣。”
“给,当然给!”他显然早有准备,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紫红色的天鹅绒小盒子递给我,“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我迟疑着接过盒子,端详着。
“打开看看啊,放心,不是炸弹。”
盒子打开的刹那,一道刺眼的光芒让我一颤,虽然隐约猜到了,但是真的见到还是让我惊叹得说不出话。其实就是一枚钻戒,非常复古的款式,中规中矩,不过是因为颗粒硕大,拿在手心颇有些分量,以前他也不是没有送过我礼物,也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但从未送过戒指,可能他跟我一样,心里都明白戒指意味着什么。
他不是送不起,而是不知道以什么身份送。
而我,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接受。
我将戒指拿在手心轻轻摩挲,只觉黯然,“干吗送我这个呢,很贵的吧”
“考儿,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正式的形式,我曾经错过了一次给你亲手戴上戒指的机会,错过之后我才知道这样的机会再也不会有了,那个愚人节的玩笑毁了我们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也将我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我没有办法再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婚礼,只能补送你这枚戒指,在我心里,你才是我今生最珍爱的妻子。”
我摆着头,心里像堵着什么一样,非常难过,“墨池,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
“但对我来说是重要的,这几乎成了我的一个心结,考儿,我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这件事是我最内疚的,如果不给你戴上这枚戒指我没办法释怀!”
“墨池……”
“来,我们现在宣誓。”他握住我的手,深情地凝视着我,“白考儿小姐,现在我问你,你愿意嫁给你眼前的这位耿墨池先生,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你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你愿意吗”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
“你愿意吗”
“我,我愿意。”
“我也愿意,非常非常的愿意!”说着他将戒指郑重地戴在了我的无名指上,俯身轻吻我的手背。那一刹那的悸动,难以言喻,我战栗着几乎不能自已,他抬起头来,眼中分明有闪烁的泪光,嘴角却勾起笑意,“现在,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法律不承认,上帝承认。在你我心里,我们都是彼此无可替代的配偶,这就足够了。”
“墨池!”我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你这个傻瓜,没有这个戒指你在我心里也是无可替代的,你知道我并不在乎这些东西……”
他抱紧我,抚摸着我蓬乱的头发,深深地叹息,“考儿,不管你在不在乎,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个了。这可是我派人从南非选来的钻石,请名师专门打磨的,你再看看,有没有发现这颗钻石泛着蓝光”
我把戒指对着阳光一照,还真是的,那奇异的光芒透着莹莹的蓝,冷冽神秘,仿佛来自宇宙某个遥远的星球。
可是再稀罕的东西,都不及眼前的这个人珍贵。
我要的只是跟他在一起。
“知道这钻石叫什么名字吗”他问。
“它还有名字叫什么”
“女神的眼泪。”
“女神的眼泪”我很诧异。
“是的,这种钻石很稀有,传说在南非的某个森林里住着一个美丽的女神,她爱上了一个勇敢的猎手,可是这个猎手后来却背叛了她。女神悲伤至极,整夜地哭泣,在她哭泣的地方,总是落满一地的钻石,原来这个女神具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她一哭眼泪就会变成钻石。而那个背叛她的猎手却在她哭泣的地方偷偷地捡钻石,女神发现后这才明白猎手是故意的,她一怒之下刺死了猎手,随即又挖出自己的一双眼睛,这样她就永远不会再哭泣,没有眼泪,就没有蓝色的钻石,也不会再有人来欺骗她了……”
我听得呆了,“好凄美的故事!”
“是啊,很多年前我就听说过这个故事,也知道有这种钻石,派人在南非找了两年多才找到。”
“两年多”我吃惊地张大嘴巴。
“没错,两年前我还没去日本,知道自己迟早要离开这个世界,就想送你点什么留作纪念,可惜当时没有找到。直到年初才获得了确切的消息,就花大价钱买下来请名师切割打磨,千里迢迢从日本赶到西雅图,就想送你这颗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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