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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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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不过是凡尘中的俗人,总凭了自己的骄傲去爱或者恨,我们容不得伤害,却在不经意间深深地伤害了对方。

两天后,我们的录音终于结束。耿墨池做东请我们吃饭,美其名曰是尽地主之谊。他没有选择在大酒楼,而是订在一家低调而精致的私房菜馆,这家菜馆三年前他曾经带我来过,只接受预订,每人最低消费不低于两千,而我们这边有九人,加上耿墨池和他带过来的助理,十一个人。

阿庆在翻菜牌的时候直咂舌,凑到我耳根说:“乖乖,这么贵,还不如兑现金给我们,最便宜的蔬菜都要三百八,我的娘……”

负责点菜和招呼客人的是耿墨池的助理小林,很年轻的一个姑娘,当然也很漂亮,一身名牌,可能是因为太年轻,那些名牌穿她身上显得有些刺目,而她本人也透着一股子势利味,看似热情,实则冷淡。

席间我们这边的同事频频给耿墨池敬酒,我知道耿墨池一般不喝酒,平日只饮少量的红酒,可是冯客大约觉得红酒不够劲,偏点了白酒,我注意到小林的脸当时就拉了下来,“耿老师不喝白酒的。”

“没关系,今天破戒。”耿墨池大方地接过杯子。

“就是,难得有机会跟耿老师吃饭,白酒才有气氛!”冯客把他平日在酒桌上的豪爽作风拿这儿来了,一开宴就连敬了耿墨池三杯,然后还招呼别的同事轮流敬,于是同事们一个个起身给耿墨池敬酒,小林简直要发作了,“耿老师,您不能喝了,您的身体……”

“给我闭嘴!”耿墨池斥责她,转而又端起杯子,“我喝,没事的。”

冯客竖起大拇指,“耿老师痛快!”说着又拿起酒瓶要给斟酒,结果一看瓶底空了,连忙招呼旁边的服务员,“再来一瓶。”

我有些心惊了,因为我看到耿墨池的脸色已经发白,端杯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坐我旁边的阿庆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忙说:“冯客,差不多就行了。”

“哎,你少插嘴,我敬耿老师是我的诚意,别打岔。”冯客估摸着是喝多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耿墨池苍白的脸色,而他旁边的小林眼泪都要出来了,眼睁睁地看着新一轮的敬酒开始。耿墨池又灌了两杯,当冯客准备斟第三杯时,我突然啪的一下放下筷子,“够了!”

声音之大,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一桌的人看向我。

我瞪着冯客说:“你还要敬多少啊,你没看他脸都白了,你想把他灌死是吧”

冯客很尴尬地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阿庆也发话了,指责冯客:“你也是的,意思下就行了嘛,耿老师是有身份的人,你把他当你的那帮酒鬼了吧”说着转过脸,问耿墨池,“耿老师,你没事吧,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去医院”

耿墨池摆摆手,“没,没事。”

他连说话都哆嗦了。

冯客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讪讪地放下酒瓶,“对,对不起,我不知道耿老师不能喝酒,要……要不要紧啊”

“你说要不要紧你没看耿老师脸都白了!”阿庆虽然泼辣,但很少这样声色俱厉地训斥人,她推推我,“赶紧送耿老师回去,今天就到这儿了,不喝了。”

“我送你回去吧。”看着他这样子,我心里很不好受。

“好。”这次他回答得很爽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小林赶忙去扶他,被他推开,把手伸给我,“扶我一下。”

看来他是真的不行了。

而小林显然有些尴尬,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我没工夫理会她,挽住耿墨池的胳膊慢慢扶他离座,他象征性地跟冯客他们摆摆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冯客吓得都忘了反应, 大约没想到后果有这么严重。我也生他的气,懒得跟他打招呼,扶着耿墨池径直离开。

“要不要紧啊”阿庆担忧地跟在我后面,她也吓着了。我跟她说:“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我再给你打电话。”

耿墨池的车是辆银色宝马,静静地停在院子里的树荫下。

“耿老师,我来开车吧。”小林不由分说就去拉车门,真是很体贴的属下,知道老板喝了酒不能开车。谁知耿墨池并不领情,“你开车先回去,我跟白小姐打出租车。”

“啊”小林愣在原地。

“走吧,跟我去门口打车。”耿墨池说着就拖着我往外走。小林还没反应过来,“耿老师,为什么要打车啊,我可以送你回公寓。”

“要你走你就走,哪儿那么多废话!”耿墨池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大,对手下从头到尾没有好脸色,真是难为了这姑娘。

“干吗要打车你自己有车不坐……”上了出租车,我不免疑惑。

他这时已经尽显疲态,仰靠在椅背上无力地说:“这都不明白……我不就是想跟你单独待会儿……”说这话时他身子在发抖。

“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吧。”我是真的担心了。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没事,我这两年都是这样,所以我常常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他伸手将我的墨镜摘下来,我红肿的眼睛顿时暴露在他的目光中,他像是什么都明了了,手指轻轻滑过我的脸,“你瘦多了。”

他指尖冰凉,我本能地战栗了下。

“你到底哪里有毛病,没有去看过医生吗”

他伸手揽过我的肩膀,“别说这么多废话了,让我静静地跟你待会儿。”又跟前面的司机说,“师傅,麻烦开慢点儿。”

“好的。”司机巴不得,“那我多绕下,你们二位慢慢聊。”

“嗯,绕远点儿也没关系,当一日游好了。”

我瞪着他半晌说不上话。

城市的光影飞速掠过车窗,耿墨池想来是极度不适,一直闭着眼睛。我试图将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拿开,他不肯,反而搂得更紧。他只是不说话,就那么闭着眼睛,像是要睡过去一样。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样子,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一直绕了一个多小时,司机总算良心发现,终于绕到了耿墨池所住小区望江公寓的门口,我原本想就这么回去,但看他那样子,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扶他上楼。这个小区不是他从前住的那个地方,应该是新买的,环境比原来那个还好,楼宇掩映在繁茂的树林中,他的助理小林已先行抵达,等候在公寓一楼大堂。

“你先回去,这里没你的事了。”耿墨池朝她挥挥手,并未朝她看。小林不敢多说什么,目送我们进电梯。不知怎的,我觉得背后的目光很刺人。我忍不住回头看她,她却瞪了我一眼,愤愤地踩着高跟鞋转身走了。这姑娘怎么了

“48楼。”进了电梯,耿墨池报出数字,几乎全部的重力都靠在我身上,“帮我打电话给瑾宜,叫她过来一下。”

“瑾宜”

“就是昨天在琴行你见到的那个。”

“打电话给她干吗”

“她是护士。”

我明白了,掏出手机,“多少号”他报了一串号码,我拨过去。片刻后,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你好,哪位”

我说明情况,她马上应允,“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这时已经到了耿墨池的门口,他掏出钥匙给我,示意我开门。但我并没有进去的意思,站在门口没有动,他转过身眯起眼睛打量我,“你干吗”

“我,我要回去了。”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狠,“你试试看。”

“……”

“我都这样了,我还能把你怎么着”

我只好进去。

一进门就有些吓到,客厅布置得像是展览厅,地毯的图案非常艳丽,踏上去柔软得像踩在云端。我诧异于好好的一个客厅,怎么摆了这么多雕塑之类的工艺品,墙上也挂了很多画,家具反倒成了次要的,挤在那些工艺品中几乎看不见。

耿墨池如释重负地陷在沙发里,闭上眼睛喘气,又吩咐我,“给我倒杯水,快点儿。”

我差点掉头就走,因为他这语气像是在吩咐用人。但是想想今天是我的同事把他灌成这样,还是忍了,既然已经做到这份上,那就好人做到底算了。结果我误闯进了卧室,又吓一跳。卧室不会比客厅小多少,因为过于空旷,老式的立柱床摆在落地窗边显得非常寂寞,更衣室和浴室都设在卧室内,都是由玻璃墙隔出来的,我知道这里面的每样陈设都贵得吓人,这男人真骚包。

我迅速退出来,找到厨房去给他倒了水,他慢吞吞地喝下。

“你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我环顾四周,啧啧地直咂舌。他瞥了眼我,“反正在你眼里我压根就不是人。”这人真奇怪,人前对我温和妥帖,一单独相处就板着脸,好像我欠了他八吊钱没还似的。我不跟他计较,顺口问道,“干吗摆这么多艺术品”

“这样显得我比较有文化。”

“……”

他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么厚颜无耻。

稍顷,瑾宜过来了,这么快,应该是住在附近。她穿着护士服,拎着药箱,一进门跟我点点头,连招呼都顾不上打,就匆匆忙忙给耿墨池做各种各样的检查,一听说他喝了酒,大叫,“你不要命了唐医生怎么交代你的”

耿墨池含混不清地咕哝,“应酬嘛……”

“应酬哪有拿命去应酬的!”

“好啦,以后不喝就是了,给我留点儿面子好不好”大约是觉得我还在旁边,耿墨池脸上有点儿挂不住。

“我待会儿就打电话给阿姨,说你喝酒!”

“瑾宜!”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也不相信耿墨池还有如此低三下四的时候。我不由得对这个叫瑾宜的女孩格外留意,她低头忙碌的时候,侧脸的弧线非常柔美,皮肤是那种细细的瓷白,身材娇小玲珑,有一种沉静的美。看得出来,耿墨池对她很“敬让”,眼神里甚至有点宠溺的味道,所以我判断两人绝非是普通朋友的那种熟悉,否则瑾宜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他们是什么关系

“真不好意思,白小姐,瞧我这儿忙得……”瑾宜给耿墨池量完血压,又给他打针,然后又忙着去厨房给他做醒酒汤。她很敏感,察觉到我在打量她,回头朝我莞尔一笑,“他这人一点儿都管不住自己,要不也不会把身体搞这么差,你今后可得把他看紧点儿,他呀,就是缺人管!”

“行了,瑾宜,这里没你事了,你可以走了。”

“哎呀,我是该走了,诊所还有病人呢。”说着她开始收拾东西。耿墨池这时候喝完醒酒汤,像是很困的样子,眼皮都抬不起来了,自顾自地起身朝卧室走。到门口了,想起什么,他又扭头盯着我,“你不准走啊,留下来。”

“我,我还有事呢。”我才不想待在这不是人住的地方。虽然装饰奢华,却一点儿家的感觉都没有,那些个面目狰狞的人兽雕塑看着就吓人。

耿墨池一听说我要走,脸色很不好看了,“哎,我是为了你才喝了那么多酒,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呢”

瑾宜见状连忙打圆场,握住我的手说:“白小姐,你还是留下来吧,我诊所还有很多事情,他身边不能没有人的。”

“是啊,我没准什么时候就咽气了。”

“墨池!”瑾宜瞪他。

我气坏了,这好人还做不得了,便气呼呼地问他:“你到底哪里有毛病啊”

“我哪里都是毛病。”

“是你自己要喝那么多的,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灌我酒的难道不是你的同事”

我真是跟他说不清楚了,瑾宜将我拉到露台上,也劝我:“白小姐,你留下来吧,他不是吓唬你,他是真的身边不能没人,而且你也看到了,他挺讨厌我待在这儿的,嫌我啰唆,拜托你就在这儿陪陪他吧,让他好好休息,有什么情况立即给我打电话,你看他那脸色,白得像纸……”

“瑾宜,他到底有什么毛病”

“他……”

“瑾宜,你诊所关门了吗还在那里叽叽歪歪干什么”这家伙显然不想让我知道更多,站在卧室门口嚷。瑾宜没好气地说:“你小点儿声,还嫌病得不够重是吧我这就走……”说着她又握了握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目光恳切。我不得不承认,我没办法拒绝那目光,这个女孩身上有种奇妙的安定的力量,她的眼睛很容易让人想到教堂壁画上那些天使的眼睛,所以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惊讶于她眼神的清澈。

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女孩立即露出会心的微笑,“我就知道!”

那笑容很无邪,花儿一样绽放在唇畔,更加让人没法拒绝了。她并没有说知道什么,却像是洞悉一切一样,拎起药箱放心地走了。

耿墨池这会儿又开始发号施令了,“到我卧室来,你看着我,我要睡会儿。”

“我不去,我就在外面。”

“万一你跑了呢”

“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跑。”

耿墨池靠在门边上,“你不要闹了好不好,我没力气跟你吵,我真的很不舒服……你能让我安安心心地睡一觉吗从昨晚到现在,我连眼皮都没合过。”

“你干吗去了谁让你不睡的。”

“打电话啊,一家家酒店去问,看你住哪儿。”

“……”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麻烦的男人,我进卧室陪着他还不行,他还得让我搬椅子坐边上,握着我的手。“这样你就跑不了了。”他一句话都没嘀咕完就沉沉睡去。可是他明明睡着了,我却抽不出手,我稍微动下,他就拽得更紧……

两年了,这样的情景我从未想象过,即使是梦里,我们也是漠然相对。如果不是压在办公桌玻璃台面下的照片,我可能连他的样子都记不起来了,我甚至想不起我们当初是因为什么在一起,又是因为什么而分开,到最后留在记忆中的仅剩了张模糊而遥远的面孔。此刻,我盯着他的面孔,恍然以为又是在梦里……

可眼前明明又很真实,正是黄昏,夕阳透过拉了半边的落地窗帘斜斜地照进来,地毯上一片跳跃的金黄。房间内除了他轻微的呼吸声,再听不到其他声响。只有窗外有隐约的风,听起来,倒像是在郊外。其实这是市中心48层的顶层公寓,站在露台上,可以远眺黄浦江全景。如果是夜晚,那该是怎样璀璨繁华!

我记得他以前不喜欢住高楼的,现在选择在最繁华的地段住这么高的地方,到底算是远离尘世,还是更深地坠入尘世呢说到底,我们都不过是凡尘中的俗人,总是凭了自己的骄傲去爱或者恨,我们容不得伤害,却在不经意间深深地伤害了对方,相见不如怀念于是不再见,于是我们就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想想我跟他的这场爱情,真是卑微得可怜,和他分开到现在,我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他,只是守着自己的心在苦苦地等,所以我从不敢换掉家里的电话,就是怕有一天他会找不到我,尽管他从未来找过我。其实他在星城有个工作室,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制造很多机会跟我不期而遇,可是他没有,跟我一样按兵不动。我们到底在等待什么,抑或是想遗忘什么呢

事实是,在见到他的刹那,我就明白了这两年的“遗忘”不过是自欺欺人,这份感情仿如一根刺,早就深深地扎在了我的身体里,连着肉,拔不出来了。可恨的是他看透了我,所以才这么霸道地在我面前颐指气使,他认定我逃不开他。他这人向来强势,感情上尤甚,我不明白的是他的强势到底是因为无法面对失去,还是因为他是真的对我投入了感情呢我们早就过了把爱情当信念来追求的年纪了,潜意识里我们想去相信爱,可理智往往让我们怀疑彼此,于是在我们相互不断的猜测和伤害中爱情变得越发扑朔迷离,时至今日,我们还有能力爱吗

“这一切不过是场游戏。”我清楚地记得分手时他跟我说过的话。那他现在拽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慢慢变得麻木,从他握着我的那只手,一直到我的大脑。我实在是疲惫不堪,脑袋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只得趴在床沿上,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我完全不知道。睁开眼睛的刹那,我吓得从床上坐起,是床上,而不是椅子上!

窗帘已经被完全拉开了,耿墨池正坐在旁边的沙发椅上端着杯咖啡看报纸,是白天了吗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而不是夕阳下,我顿时有些时光错乱,惶恐地瞪视着他,“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扑哧一声笑了,“这是我的卧室,小姐。”他合上报纸,斜睨着我,“你可真能睡啊,瑾宜还说要你照看我,结果是我来照看你,你做什么这么累啊”

“我要走了!”我狼狈地掀开被子下床。

他立即就嚷嚷起来:“哎,你睡了我的床,连声谢谢都不说就走”他的声音洪亮,把我吓了一跳。我疑惑地打量着他,这就是昨天那个半死不活的醉鬼瞧他神采奕奕的,胡子刚剃过,脸上也像是刚擦了乳液,滋润而有光泽,他是装的吧

“看什么看,是不是觉得我比较帅”他又开始自恋了,拉过我的手,“去洗个澡吧,洗完澡陪我吃早餐,瑾宜刚送来鸡丝香菇粥。”

“她是你什么人啊,对你这么好”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结果他就一句:“跟你无关。”

说着又拉我,“赶紧去洗个澡,你看你这鬼样子,还像个人不”

“我回酒店去洗!”我甩开他,跳下床找鞋子。

“白考儿!”他叫我的名字,“我想我们该谈谈。”他像堵墙壁似的挡在我前面,目光陡然又变得冷飕飕的了。

“还有什么好谈的,你已经好了,我还待在这儿干什么。”我回避着他的目光,绕开他,光着脚朝门口走。他一把拽住我拖到他跟前,眉心蹙起,“你觉得你这样逃避解决得了问题吗都两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鬼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我就是这个鬼样子!耿墨池,我并不认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两年都过去了,我看你过得挺滋润的,换了房子换了车,身边美女如云,事业如日中天,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你还想跟我谈什么呀谈过去我们谁也不欠谁!就像你说的,不过是一场游戏,既然是游戏就应该遵守游戏的规则,你也不是玩不起的人,何必在我面前展现你的优越”

“白考儿,你的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耿墨池又是气呼呼的了,瞅着我咬牙切齿,“我做什么了,让你这么恨之入骨游戏没错,我是说过那样的话,但是你不能把两个人吵架时气头上的话拿来当把柄攻击我,我对你这些年的付出竟然抵不过一句气头上的话你脑子是什么做的啊”

“我是猪脑子行吧全世界就你聪明,你永远都是居高临下,像我这样的小蚂蚁,你一脚就可以踩成泥巴,我在你眼里算个什么东西!你不就是习惯了无往不胜,你没办法接受你甩了的女人两年不搭理你,你自信心受挫,所以想要寻找平衡,想要我哭着喊着黏着你、求你念念旧情谈谈后悔告诉你,耿墨池,我白考儿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你寄希望于在我身上找到平衡,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咣当”一声,耿墨池将手中的咖啡朝浴室的玻璃隔墙上砸过去,玻璃没裂,杯子却粉碎。他下巴都开始哆嗦了,指着顺着玻璃滑下来的褐色污渍,“我就是那个杯子,你看清楚了没,我就是那个杯子!你以为我坚不可摧,你以为我玩世不恭,你以为我对伤害可以一笑而过,其实我不过是个杯子,一点点的撞击就会粉碎!”他拽住我的手往床那边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你看,你自己看,这里面的药有多少种,别人是吃饭活命,我是吃药度命。原本我的身体没这么差,可就是因为你,因为该死的你,我像个神经病似的一天到晚不知道日子怎么过,喝酒、抽烟、熬夜,我把自己往死里作践,结果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说着他又死命地按住我的肩膀,逼我与他对视,“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对你有没有爱,我的眼睛里全有……你这个白痴一样的女人,折磨了我这么久,居然还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我真不明白,我怎么喜欢你这么个莫名其妙反应迟钝精神错乱的女人。自从认识你我变得比你还神经错乱,放着身边大把的美女不理,天天像念经一样的在心里念你的名字。这两年我从来没有放弃过遗忘你,我以为我真的做到了,谁知在琴行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的努力全白费了,你的出现让我更加的神经错乱,前天晚上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你打电话来我听不到……我一直都是用以前的号码,从来也不敢换,怕换了你再也找不到我……而我又不知道你住哪里,于是一家酒店一家酒店地去查,从五星级查到四星级,最后查到了三星级,这座城里有多少家三星级酒店你知道吗我的电话机都打得发烫,终于查到了你,当时天都快亮了,我又没勇气一个人跑过去,就拉上韦明伦他们壮胆,你说,你自己说,天底下还有我这样的傻瓜吗”

又是一个骄傲的疯子!我痛苦地闭上眼睛。这个时候我只能感叹命运的不可捉摸,安排我们相识,又让我们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本来一个电话就可以抹平这道鸿沟,却被彼此的骄傲将距离拉得更远。两年了,只要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稍稍让点步,打个电话给对方,我们又怎会落到今天这种相逢不相认的悲凉境地。

“你为什么不说话理亏了是吧”他吼着。我的沉默让他得寸进尺,他更用力地拽紧了我的身体,几乎要把我提到半空,“你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白考儿,两年来我为了心中的这份爱日夜煎熬,原以为你会有所改变,没想到你还是这么顽固不化,你到底让我怎么办是杀了你,还是杀了我自己说呀,给我指一条路,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正视你我的感情……”

他这么说着,就要失去理智了,英俊的面孔因冲动而变得狰狞,我在他的两手间缩紧了身体,任由泪水汹涌而下,“你明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在这里,耿墨池,那两个死去的亡魂横在我们中间,我没办法绕过他们,我原来以为我绕得过,可是现在我知道我做不到!我们都经受了那样的背叛,我没办法再相信爱情相信你,因为我跟你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我们的肉体可以融为一体,心却隔着千山万水,我爱你,或者你爱我都没办法填平这距离……”

“只要有爱,多远的距离都填得平!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自己也相信我一次呢你不就是想说我当初跟你在一起是为了报复祁树杰吗你怎么这么幼稚,为了个死去的人,我犯得着拿自己的感情去搏杀吗我对你的感情跟他们无关,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听他这么一说,这几年郁积在心底的怨恨和委屈,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旧伤口生生被撕开了,我捂着脸痛哭起来,“你饶了我吧,放我走,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你就当是行行好,给我一条活路吧。你说得再多我也不想听……”

“那我问你,你还爱我吗或者,你有没有爱过我就像我爱你一样,死心塌地,无怨无悔,你有过吗”

“……”

“你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你说你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

“你,再说一遍。”

“没有,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至于你有没有爱过我,跟我没有关系,两年来我们没有任何联络,不正说明了这点吗”

“……”他终于放开了我,退后两步,重新注目于我,像是不认识我了似的,指着门口,“你可以滚了。”

我退出了他的房间。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踏进来,我错了。

两天后,在机场,我跟冯客他们等候返程的航班。就在临近登机的时候,我接到瑾宜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号啕大哭:“你快来!白小姐,墨池现在在医院里,他不行了,你快来!……”

我最终没有踏上那趟航班。

赶到医院的时候,耿墨池刚刚由抢救室被推入重症监护室,瑾宜坐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脸色苍白。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抽泣着摇头,“我也不知道,早上我去给他做检查,发现他昏迷在卧室,满房子都是烟,还有很多喝空了的啤酒瓶。听他的助理小林说,这两天他情绪很反常,也没有去工作室,还交代小林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搅他。”

“他到底是什么病”除了焦急,我对他的病情很疑惑,以前一直觉得他身体挺好的,跟我吵起架来丝毫不相让,怎么会严重到要抢救,难道是喝酒

瑾宜对此有些闪烁其词,“这个,也没什么,还是他自己跟你说吧。”说着她拉住我的手,眼中噙满泪水,“白小姐,请你留在他身边吧,他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这两年他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数,谁劝他都没用。”

“瑾宜,你叫我考儿好了。”

“嗯,考儿,你愿意留下来吗”

“是他自己叫我滚的。”

“他就这脾气,你别跟他计较,有时候他像个孩子,很任性,其实内心很脆弱。”

“你好像很了解他……”我好奇地打量瑾宜,她跟耿墨池到底是什么关系瑾宜想必也察觉到我的心思,笑了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样,我父亲跟他母亲就是很好的朋友,他母亲现在在国外,我是受他母亲的嘱托照顾他的。”

原来是青梅竹马……

瑾宜的坦白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掩饰地站起身,走到重症监护室的玻璃隔窗前往里看,只见耿墨池静静地躺在一堆仪器间,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我忽然觉得很陌生,他此刻的虚弱与他平日的强势,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他从未在我面前表现过他“弱”的一面,他是个哪怕睡着了也要霸占别人梦境的人,可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他不是上帝,他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也左右不了别人的命运。于是他最终让自己躺进了这间布满仪器的房间,而我虽然只隔着一层玻璃窗,却仿如隔着高山大海般,没有勇气走近他一步,只有我自己知道,外表看似坚强的我其实懦弱得可悲,在这点上我们好似又是同类。

耿墨池第二天早上被转至vip病房,这表示他的情况已经稳定。我一直守在他身边,趴在他床沿昏昏睡去,他什么时候醒来的我并不是很清楚,因为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发现他正盯着我看。我以为他会要我滚,不想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你……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局促地问他。

他不吭声,仍然只是盯着我。

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挪着步子往门口走,“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刚走到门边,他叫住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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