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黎明前的等待(2/2)
“不如明天我们就去拜访李暠吧。如果他能像给孤独长者那样送个园子,再用亿万金钱铺满园,那就一步到位了,哈哈。”说道后来,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敲一下我的脑门,也不禁失笑:“这怎么可能他能捐助便不错了。”
我揉一揉脑门,终于让他开心起来了。我憧憬着,热切地摇着他的胳膊:“我们还可以去找杜进和段业,让他们也捐钱。”
看到他又恢复了自信,满心喜悦。今天早上在城外山岗流的鼻血,不是什么预兆,我不过是太累太恐惧了而已……
我们在李暠家中受到了很好的招待。李暠对我们非常尊敬,神情中能看出他始终有丝歉意。罗什将来意告诉李暠后,他果真赞同,不住点头:“法师这想法甚好。那天梯山的确是……”
我突然“啊”一声,叫唤起来:“李公子,你说那山叫什么山”
李暠有些莫名:“叫天梯山。”
“可是,不是叫馒头山么”
“那是百姓俗称。真正山名为天梯,是前凉张轨所起。只不过百姓多年叫惯了,一直未改口。”他奇怪地看我,“夫人为何对此山名如此感兴趣”
“啊呵呵,没什么,好奇而已。”我讪笑着喝茶,不再言语,让罗什与他谈具体细节。
现在才知道,我们一直跟着百姓叫的馒头山便是历史中有记载的天梯山。武威的天梯山石窟,因为战乱太多地震频繁,雕刻壁画保护不力,在现代并不出名。但却是中原地区第一座石窟寺,意义深远。北魏灭北凉后,将大批僧人迁到北魏首都平城(今山西大同),一批开凿石窟的工匠和雕塑家、彩绘家也一同东移,成为大同云冈石窟的技术力量。后来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洛阳的龙门石窟,也承袭了凉州模式。
凉州的僧人除迁平城外,还有一部分向西迁往敦煌,莫高窟的开凿也深受天梯山石窟的影响。所以,天梯山石窟说是中原石窟艺术的鼻祖也不为过。可是,一个疑问涌上心头。我记得天梯山石窟是公元412年,蒙逊由张掖迁都至姑臧后下令建造的。据说是蒙逊母亲病重,蒙逊为了祈福,特在窟中为其母雕凿五米高石像一尊,形似泣涕之状,表示忏悔。
种种记载表明,罗什的筹建工作并没有成功,反而是蒙逊完成了罗什这个愿望。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罗什现在就有了这个心思,却在姑臧十六年都没有建成没有任何史料可以推测的我,也只能干瞪眼。看着罗什神采飞扬地为李暠描绘石窟寺的未来形制,思量许久,还是不想告诉罗什。他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目标,我不想破坏他的心情。
想起蒙逊,不由暗暗吐口气。吕光回城当日,杜进和段业就给我们送来了粮食和生活必需品。所以,我便不再去蒙逊家中教课。本来去他那里就是为了粮食,现在不愁吃了,我就不想再每日战战兢兢地与一个比狐狸还狡猾的人相处。可是,心下知道,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也许,就这几日,便会与他再交锋吧
我们从李暠家中出来,走过鼓楼时,看到还有不少神情凄惨的流民在排队。今天是最后一日办理流民登记领粮,吕光的儿子们都不在,只有吕光弟弟吕保的次子吕超在监督。吕超刚二十出头,跟他的堂兄们相比,心机更深。吕纂篡位不到三年,吕超便将吕纂杀死,扶持自己的亲哥哥吕隆登上王位。想起《晋书》里记载的关于罗什预言吕超杀吕纂,不禁失笑。
罗什低头问:“笑什么”
我凑到他耳朵边轻轻说:“史书记载,你与吕纂下棋。吕纂吃了你一子,说‘杀胡奴头’。你回答,‘是胡奴杀你头’。”我对着人群中的吕超努努嘴,“吕超小字胡奴,所以这段记载,便成了你咸善阴阳的证明。”
罗什目瞪口呆地看看我,又看看吕超,无奈地摇头苦笑。
我在人群中看见了呼延平。我这几天抱着狗儿在登记处等他娘,却一直没有结果。今天要去李暠家,便请了呼延平帮忙来此等候。他也看到我们,向我们走来。
“法师,夫人!”他对着我们作揖,抬头时一脸沉重,“夫人,刚刚有人说是秦素娥的同乡,严某打听到了狗儿娘的下落了……”
“怎样”我急切地问。
一丝不忍飘过他敦厚的脸,轻声说:“已经……饿死……”
闭一闭眼,偏过头去。还是这个结局!才两岁的狗儿,成了孤儿。
手被握住,是罗什,温暖地轻语:“艾晴,我们收养狗儿吧,这也是他娘的希望。”
我点头。狗儿是我们收容的年纪最小的流民。这一个多月里,我也对这个瘦弱的小婴儿更多关心。教他说话走路,看他对我越来越依赖。如果我无法怀上自己的孩子,那就让他做我们的孩子吧。
呼延平接过罗什手中李暠赠给我们的粮食,扛上肩膀。我们正要往回走,看到呼延平对着我们欲言又止。
“法师,夫人,严平一家老小……”他停顿住,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
“严兄莫愁,你们非是流民,无须搬走。”罗什看出他的心思,先说了出来。
我笑着补充:“户籍也不用担心,我会托著作郎段业帮你们办好的。”
他大喜过望,质朴的脸上显出感激:“法师和夫人大恩,严某实在无以为报。但有驱使,严某定万死不辞。严某会尽早找到住处,以免过多打扰法师和夫人。”
罗什温和地回答:“严兄何须客气,罗什与妻早将你们视为一家人,但住无妨。你们流离多年,也该有个安定些的地方停驻歇脚。”
呼延平嘴里不住说着感激的话,一面跟我们朝家的方向走。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大喊:
“呼延平!”
我们迅速回头,看见流民群中有个人指着呼延平大喊:“你是呼延平!你居然还活着!”
呼延平的脸霎时变成惨白…。。
―――――――――注解―――――――――――――――――
鸾鸟的传说在中原文献中最早见于南朝著名的文人和虔诚的佛教徒范泰所写的《鸾鸟诗》,其生活时代和鸠摩罗什相去不远。在诗的小序里,范泰提到:“昔罽宾王结罝峻卯之山,获一鸾鸟。王甚爱之,欲其鸣而不致也。乃饰以金樊,飨以珍馐,对之愈戚,三年不鸣。其夫人曰:‘尝闻鸟见其类而后鸣,何不悬镜而映之。’王从其意。鸾睹形悲鸣,哀响冲霄,一奋而绝。”
范泰以鸾鸟之死比喻像钟子期失去了俞伯牙而毁琴一样,是缺乏知音的结果。
而鸾鸟的传说,显然是来自域外佛典。鸠摩罗什仅有的两首流传下来的诗,也提到了鸾鸟。鸾鸟的梵文为“kalavika”,罗什更喜欢用的是音译“迦陵频伽”。所以,这首诗究竟是不是罗什所写,学术界也有争议。罗什的这首诗里,以哀鸾象征自己,“哀鸾鸣孤桐,清响彻九天。”体现了他到中原后落寞的孤寂心境。
“心山育德熏,流芳万由旬。
哀鸾鸣孤桐,清响彻九天。”
慧皎《高僧传》:“纂与什博戏。杀棋曰:‘斫胡奴头’。什曰:‘不能斫胡奴头,胡奴将斫人头。’此言有旨,而纂终不悟。光弟保有子名超,超小字胡奴。后果杀纂斩首,立其兄隆为主。时人方验什之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