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飞鼠耗粮同天谴 美人困使亦人谋(2/2)
魏王看罢,心中不喜,分付启驾回朝。正起驾间,见一个蜘蛛,如茶瓯大,当仓门口捋丝。打在东边,东边捋丝;打在西边,西边捋丝结网。魏王大怒,分付带刀指挥:“砍了罢!”一刀砍做两半。却也蹊跷古怪,蜘蛛砍为两半不死,倒在两边结起网来。魏王说:“取火来烧死罢!”正把火来点炸,蜘蛛不曾烧,一阵旋风,把火吹入仓内,四下里腾腾炸将来。
滚滚黑烟从地涌,腾腾烈焰望空驰。
千团火块从风卷,万道金蛇掣电飞。
好似赤壁周郎施妙计,田单即墨试神机。
骊山笑把诸候戏,木栅谋将晋帝危。
仓廒米谷俱焚尽,从此金墉起祸基!
魏王看见烧了洛口三仓,不胜烦恼。自古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待起驾,有管库官来报:“火烧毁了金银库!”魏王听说大惊,问:“那火从何而起库内金银还有么”库官说:“是飞来的天火!一边烧炸,库内金银如水相似,四下里都入地去了;一壁厢掘地寻取,踪迹全无!”那魏王听罢:
闷似江淹失笔,愁如宋玉悲秋。昭关伍相满怀忧,苏武居延独守。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顶头风!
魏王如痴似醉,短叹长吁,心下自想:“如今金银宝库、洛口三仓,尽皆烧毁,果应徐茂功之言!我只说陈久粮米,指望借去,换些新米上仓,谁想惹下这等灾祸!”一路烦恼,回朝就差梁建方:“快到河南东郑王处讨粮,不可迟延,火速催趱回朝!”梁建方领旨出朝,一骑马出了金墉城。
草压长堤树压亭,云边翠翳水边城。
数声野鸟如留客,几簇岩花似有情。
不分晓夜,催趱程途。不只一日,来到河南城,直到朝前下马。东郑王正设朝,黄门官奏说:“有天牌官等旨!”东郑王叫宣入金銮宝殿。王问:“哪一邦朝使”梁建方说:“臣是金墉城魏王差来的!”东郑王问:“有何事故到此”梁建方说:“主人多拜上!只因本邦急缺军粮,特差臣来取讨向借之粮十万石!”郑王说:“朕不曾借什么粮,因何平白生情,着你来讨这个分明要动干戈,寻征伐之意!你那李魏王,眼空四海,岂肯轻意借粮与我你去回复魏王,不要架空寻衅,善保国家,不然寡人惟有强兵猛将,决一胜负而已!”粱建方说:“大王朝政繁冗,想自忘了!自古说,‘有借有还!’当日大王差来使臣王元,借粮十万石,为防唐之用,两邦各相救助,我魏王又另送粮米二万石,差官护送,到驾前交纳。因甲日开仓,致生飞鼠,火烧洛口三仓,急缺兵粮,特差臣来叩阙取讨,为何推说没有望乞三思,以全唇齿之情!”郑王大恼,喝令锦衣女士:“把这贼重责四十棍,赶出城去!”梁建方被打,忙趱出朝,离了河南,径往金墉城,见魏王不题。
且说桓法嗣奏启东郑王:“梁建方这回去,定然要动战征,我这里须预先防备。可差周武、艾先二将,扮作客商,到金墉城探听军情虚实。但有紧急事务,火速传报。每十里着健卒屯候,递报消息。又于附近总路口,造一座瞭高楼,留一队军在上看哨。倘有别邦人马到来,我这里好调兵策应。一壁厢操练人马,整饬兵器,添兵把守关隘!”郑王准奏,传旨就令桓法嗣调遣。桓法嗣辞朝归到府中,分拨将士等,各出河南城分头去了不题。
且说梁建方回金墉城,东华朝前下马。值门官启奏:“梁建方等旨!”
“宣到驾前!”梁建方把王世充赖粮责打情由,逐一奏闻。魏王见说,心生火焰,怒发冲冠,摩拳拍案,顿剑摇环。即时传旨:“众将官!作速整点四十万人马,寡人亲自征讨河南!”闪出单雄信当驾启奏:“主公!暂息雷霆之怒!理合兴师问罪,但未知真假。待臣去看个虚实,如果设谋抗拒,那时节征伐有名!”魏王准奏,分付:“速去速来!”雄信辞王出朝,上马趱离金墉。只见烟迷远岫,孤村夕照乡关;数声啼鸟,风景自然凄楚。在路非止一日,来到河南地界。且说河南探听军情的,递相传报,报入朝中。桓法嗣说:‘主公!来的必是一员虎将,不可慢他,须要随机应变,如此如此。”东郑王说:“朕知道了!”
再说单雄信进了河南城,直至朝前下马,早有门上宫报入朝内。雄信不等宣召,径到殿前,口称:“东郑王拜揖!”东郑王举目观看,好一员虎将!威风凛凛欺彭越,气宇昂昂赛卞庄!连忙答礼说:“将军远临,有失迎迓!”单雄信说:“我主当日借粮十万,因邻邦相助,又送二万石,差官护送交纳。本邦目下乏粮,遣使来取,原何推调反将来使责打,是何道理吾主全未深信,特令未将,来问取明白回话!”东郑王说:“将军!粮有了,止因车辆不齐,随即做两次送来。前番来的使臣,定要一遭交还,在众文武面前,把寡人百般侮辱,委实恼了,打他几棍。都似将军这等来,有何话说”单雄信道:“只恐没有粮还,便做二次送来,我主也不恼!”东郑王分付侍臣:“送将军光禄寺待宴!”雄信说:“不必赐宴罢,快打点车辆装粮!”一面邀雄信光禄寺筵宴。
郑王问桓法嗣:“朕观金墉来的将官,果然英雄压众。欲图吞并天下,必须收揽豪杰。昔燕昭王求四方豪俊,得一乐毅,下齐七十余城。今睹来官,我实钦仰。怎么能够留得他住”桓法嗣说:“主公要留他也容易,臣定一条胭脂计。如今待他来辞,要粮起程之时,我主再留他馆驿中住一晚。到明日请他御宴,可着文武俱陪,把他灌得大醉。预先收拾一所宫院,外面准备刀斧手,锦衣武士,却把单雄信乘醉扶入宫中,将美貌宫女,妆做公主,招他成亲。如不从,即便拿倒,问擅闯皇宫,罪该取斩!”东郑王说:“此计甚妙!既然如此,朕有个千花公主,就招他为驸马,何如”桓法嗣说:“主公若肯,锦上添花,玉中取宝,十分之妙!”君臣定下计策。
却说单雄信赴宴已毕,来辞郑王趱粮。郑王说:“屈留将军一晚,明日寡人自请小宴,就送粮与将军回朝。”单雄信说:“我主若见回迟,定然兴兵,反伤两家和气!”东郑王说:“留将军一晚,再不敢久滞!”雄信自想:“梁建方来取粮,被辱回朝;我来取粮,这等殷勤款待!就住一晚也罢!”雄信辞谢郑王,径到金亭馆驿安歇。且说郑王退朝,回到后宫,娘娘接进坐下。郑王把公主招雄信的话,说了一遍,娘娘大喜。商议已定,即忙分付宫官,收拾宫楼齐整,明日要招驸马。宫官领了旨意,准备不题。
且说次日,东郑王早朝,钟鸣鼓响齐文武,日绕云移拜冕旒。百官朝贺已毕,传旨:“准备御宴!”一面差官往馆驿请单将军赴宴,众官侍陪。
教坊进乐,鼓瑟抚筝。尚食供肴,烹龙炮凤。金盏泛葡萄潋艳,玉瓯浮雀舌馨香。屏开孔雀,琉璃云母色交辉;褥绣芙蓉,蜀锦绞绡光灿烂。宝鼎内沉檀馥郁,胆瓶中花蕊鲜妍。翠带底垂龙凤幔,金钩高挂水晶帘。
传杯进斝,舞蹈歌讴,筵宴了一日。百官逐位都来劝酒,雄信吃得酩酊大醉,果然醉生梦死,不知天高地下,好似:毕吏部酣眠邻瓮,李谪仙醉戏江心。一壁厢散了文武,着宫官把雄信扶到分宫楼,牙床放下。一觉睡着,鼾吼如雷,直到三更时候,方才苏醒。开眼一看:明朗朗花灯照耀,亮纷纷银烛交辉!
画梁舞凤,彩栋飞龙。重重朱户嵌金钉,密密雕檐铺碧瓦。椒房兰院,霏霏香雾侵人;绣阁层楼,霭霭祥光罩户。金描凤桌,摆列着瑞玉明珠;牙制龙床,妆嵌着纹屖玳瑁。纱窗外绿蕙间红花,御榻前紫绡垂锦带。恍然身世临蓬岛,疑是云軿入洞夭!
单雄信起身一瞧:“呀!这是皇宫禁院之中!我自在馆驿内安歇,怎么到这个所在”偷眼一瞧,宫门外,密匝数层围子手,长刀利斧。唬得雄信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正慌张间:
数对花灯笼玉烛,两行宫女品筝埙。
当中簇拥天仙子,却是金枝玉叶人。
闭月羞花哪可比沉鱼落雁果超群!
步摇环佩鸣琼玉,钩挂香球喷麝沉。
恍疑水月观音现,仿佛嫦娥降世尘。
单雄信暗想:“这个是娘娘回宫了!教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烦恼间,只见众妃嫔拥入宫中,看着单雄信,吆喝一声:“什么人擅撞皇宫!”那雄信慌忙跪下:“臣是金墉魏王驾前,骁虎将单雄信!因奉王命,差来取粮。蒙主公赐宴,一时酒醉,不知误进禁宫,望娘娘赦宥臣罪!”宫官附耳低言,说与雄信:“来的不是娘娘,是千花公主,要招将军为驸马。若肯顺从,与公主同享富贵;如违王命,即便擒拿,问擅入皇宫之罪,就行处斩!将军意下如何”那雄信心中自想:“事已至此,也没奈何了。”满口应承说:“愿从王命!”那宫官一面奏复郑王,郑王大喜,宣雄信香汤沐浴,更换朝衣官带,同公主上殿拈香,参拜天地,次拜郑王与皇后。正是:洞房花烛夜,凤帐结姻时!
金墉虎将,洛蕊娇娥。皆由月老联婚,总是赤绳相系。比翼鸟双飞谐老,并头莲共蒂时芳。流苏帐内春风暖,合卺杯中琥珀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