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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凤惊危楼(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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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荻飞赶到江夏,第二日就是汤慕龙的婚期,蛇山下来来往往的全是江湖人士。楼荻飞给自己画了一张算命先生的脸,在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酒楼转了一圈,发现庐山、镜湖、红莲教、少林寺等帮会,都来了好些人。他知道丐帮的消息最为灵通,就挤到一群叫花子中间听他们说些什么。汤氏父子迎娶新妇,不在罗浮老家,却借用了异乡客地的黄鹤楼行大礼,本来于礼不合,好在江湖人士也不甚讲究这些。事实上由于樊胡子和夜来夫人两方面的压力,汤家在岭南的情势渐渐不稳,于是父子二人都到江南来走动。这一回为汤慕龙娶妇,遍撒英雄帖,弄得声势浩大。汤铁崖主要的意图,还是联络盟友,以图共同对付声焰日涨的一南一东两股势力。所以楼荻飞听在耳朵里的,倒是讨论局势的多,讨论婚事的少。他正想如何打探蒋灵骞的消息,却忽然听见楼上一个小娘子叽叽喳喳地说:“我就是不明白,那小妖女有什么好的,汤君竟然要娶她!”

楼荻飞眯着眼睛探头看看,是金陵范家的几个女子,其中一个红衣女郎却是他的老相识宋小娘子,不由得闪身躲了起来。只听宋飞天不屑道:“什么呀,是小妖女看上了汤君,暗施妖法迷惑住了他。听说天台宗的妖术诡异得很呢!”

另一个女郎惋惜道:“汤老前辈也是,怎能答应这门亲事!”

宋飞天神秘地道:“你不知道吗汤老前辈也不喜欢小妖女,只是据说天台宗有一卷武技秘籍……”

楼荻飞笑笑,心想别说《江海不系舟》早就不在天台山了,就是在,蒋家祖孙又怎会让汤家轻易得到!他此时主意未定:他要找的仇人是汤家明天的新妇,他与汤慕龙素来交好,不忍扫他家的面子。此时若随随便便捉了蒋灵骞,搅了汤慕龙的局,后果不堪设想。

究竟应当怎么办,只好去汤家探探虚实再说。一时不打算惊动汤氏父子,他见汤家宅院里正为明日的酒宴忙得团团转,就挑了一担菜,走到后门,装作送菜的农夫混了进去。

厨房里人影晃动,几个厨娘还在聊天:“蒋娘子跟小郎君怄气,从来不肯好好吃饭,昨天居然把送去的饭吃得干干净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夫人都吓了一跳。”

“还不就是贱!”

“你可别乱说,小郎君听见了不依。”

“还说呢,这门亲事怪透了。夫人一向把小郎君管得很严,偏偏这回说什么‘小郎君的婚姻大事,一定要件件都顺着他自己的意思’。郎主听夫人的话听惯了,想管也管不了。你们看,蒋娘子来了这半年,惹了多少麻烦。以郎主的脾气,倘若要收拾她,她一百条命也没有了。可小郎君总护着她。”

“哎,我们家小郎君的品貌,在外头都出了名了。当初多少如花似玉的女郎,他都没有看上眼,最后偏偏非要娶这个怪里怪气的小娘子。我听说,江湖上的人都叫她小妖女呢!你想,上个月她生了场病,小郎君去看望她,她抵死不让小郎君进门。好不容易把门敲开了,不承想她竟然画了一张红红绿绿的鬼脸,披头散发打出来。这不是妖精是什么后来夫人骂她,她竟然说她就是存心想吓唬小郎君,把夫人气得不行,差点儿就要退婚。还是小郎君,又袒护了她……我只担心,这么一位妖孽进了门,将来我们可就惨了!”

楼荻飞听了半天,只觉不着调,正盘算着如何先找到蒋灵骞,只听一个厨娘道:“哎哟,今天是藕羹,我可不敢去送。上次菊阿姊给她送藕羹,她说不爱喝,一巴掌掀过来,泼了菊阿姊一脸油汤,几乎破相。我可不去找死!”

“不管不管,今天轮到你了,你不去谁去”厨娘纷纷嚷道。中有一个又道:“谁说她不爱喝藕羹,上次我冒死送过一碗,她就没说什么,还喝得津津有味。”

那厨娘百般推托不掉,只好端起食盒去了。楼荻飞悄悄地跟在后面。不知走了多远,到了府邸深处一个幽秘的院落。门口居然守了十来个人。厨娘被盘验了半天,才放了行。楼荻飞有些奇怪,蒋灵骞一个新妇,难道被汤家幽禁了一时倒不敢轻举妄动,悄悄绕到后面,发现了一棵极大的桂花树。楼荻飞轻轻一闪,躲开院墙下巡视人的视线,沿着桂树翻入高墙中,落到一个九曲回廊顶上。

沿着九曲回廊,到了一间幽静雅致的厢房,只听那厨娘颤声道:“蒋娘子,午饭。”

一个声音淡淡道:“你端进来,放在茶几上。”

厨娘掀开竹帘进去,看见蒋灵骞一袭玄衣,立在东窗边,却是头也不曾回。那厨娘匆匆放下食盒,拔腿就走,简直如蒙大赦一般。楼荻飞见她走远,正想上前找蒋灵骞理论,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楼荻飞急忙闪在廊柱之后,轻身一跃,跳到梁上,又急走几步,落在西窗下一个大花盆旁边,足可藏身。他武技既好,这一下子,没有人能够发觉。

来的是汤慕龙,楼荻飞觉得他比上次相见时清减了些。他没有进蒋灵骞的屋子,只隔着竹帘说了几句日常问候的话。

蒋灵骞懒懒地不回头,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忽然道:“汤君,听说我的义兄正在这里做客我要见他,你能不能帮个忙”

汤慕龙微微一怔,似乎觉得不妥,但又不敢拂她意思,只好道:“那么我去请他来。”

一忽儿,汤慕龙果然带着钱世骏进来了。蒋灵骞又道:“汤君,我要和义兄单独谈谈,请你带了下人们离开。”汤慕龙有些生气,却又没有办法,只好带走了人。

楼荻飞看着十分气闷,心想这妖女倒是颐指气使,嚣张得不行。却看见钱世骏恭恭敬敬地揖道:“妹妹大喜呀!”

蒋灵骞冷冷道:“不必如此,我早不认你作阿兄了。找你来,为的是这里没有我信任的人,但是你嘛,你至少还有求于我。”

钱世骏又惊又喜道:“妹妹总算愿意把地图给我了吗”

蒋灵骞道:“不错。我如今把实话告诉你,地图不在我这里。当初我把它弄丢了,后来委托一个人替我找回。如今我打算去找那人,讨回了地图,就拿给你。”

钱世骏大喜:“妹妹打算何时去找那人”

“我很快就会去找他。”蒋灵骞一笑,“不过,地图不是白给你,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妹妹尽管讲。”钱世骏道,“为兄无有不允。”

“无有不允吗”蒋灵骞笑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么不管明日婚礼上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设法帮着我脱身。”

钱世骏大吃一惊,无法应答。

“否则,”蒋灵骞冷笑道,“地图可就没有了。”

钱世骏沉吟半日,却问:“你怎知那个人就一定找到地图了”

“确实有可能他没找到。”蒋灵骞道,“所以我还有一句话,如果他没有找到地图,脱身之后,我就凭自己的记忆画一张给你,也有个十之七八了。”

钱世骏犹豫着,却道:“妹妹,明日是你的吉期,你还想闹什么不管你如何看我,听我一句良言吧!汤君对你真的是一片诚意,你若胡来,也对不起他呀。”

蒋灵骞淡淡道:“我有我的打算,你不必过问。那地图对我来说不过是废纸,对你可太重要了。你若是害怕汤家父子,不敢帮我,那你尽管撒手便是!”

钱世骏低头半日,终于咬牙道:“我帮你!”说罢转身就走了。

虽然楼荻飞不太听得懂这两个人的对话,却已猜出明日婚礼只怕不会顺利进行。如那几个厨娘所言,这妖女在汤家待了半年弄得天翻地覆,只怕她图谋不小。他想立刻告诉汤慕龙,但想到以汤慕龙方才的情状,决计不会听的。何况满城的宾客都看着呢!左思右想,并无良计,只能待明日相机而动。

第二日过午,楼荻飞拿了三醉宫的请帖上蛇山观礼。以他的身份总会被汤家奉为上宾的。但他今天不欲现身,于是就化装成书生模样混在一般客人里。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汤家本来富有,这一回为汤慕龙娶亲更是着意铺张,包下了一座黄鹤楼用来请客。楼上悬挂一行行琉璃灯,黄昏时分点亮,远看去玲珑剔透,恍如南海龙宫。新人行礼的青庐,就结在楼下的园子里。时序已属深秋,各色绸绢扎在树上,团团围住青庐,百花争艳一般热闹。

贺客们熙熙攘攘挤满了园子。汤铁崖夫妇立在阶下招呼客人,接收贺礼。汤慕龙也立在一旁,一一地向客人们还礼。楼荻飞环视一圈,看见丐帮来了范氏夫妇,镜湖派有掌门曹止萍的师妹女侠李素萍,庐山除了他自己,没有来其他人——宋飞天正在四下张望,他只好再站远一些。钱九已经来了,默默坐在一边,没跟任何人谈笑,一脸心神不定……

正打量着这些人,忽然听见一声压得极低的“袖手旁观,不可轻举妄动”。

楼荻飞余光瞟去,看见一个客商打扮的汉子,挨着一个戴藤色幞头的人立着。两人装作素不相识的样子,楼荻飞却已感到他们明明在传递眼神,只是不再说话。楼荻飞回想方才那一句,觉得是钱塘口音,细察这两人面目神情,不觉暗暗心惊。 忽然外面一阵喧动,原来接新妇的轿子已到了门口。宾客们涌了出去看新妇,那两人一挤也就不见了。香车停处,下来一个婷婷袅袅的盛装女郎,青裙曳地,花冠琳琅,踏着红绒毯徐徐走来,手中一柄泥金团扇遮住了面容,只露出寒星似的一双眼睛。汤慕龙喜滋滋地将蒋灵骞迎到堂上,念了长长一首却扇诗。蒋灵骞只是静静立着,团扇纹丝不动,一点撤扇行礼的意思都没有。宾客们顿时静了下来。

“蒋娘子,你今日与我师弟喜结良缘,师姊无以为贺,一点薄礼聊表寸心。”人群中走出一个美貌女子,把一只精致的盒子托到蒋灵骞面前。大家多有认得的,是汤铁崖的女徒弟“毒手龙女”薛莹莹,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盒子里是一支竹箫,样式十分古雅,恐是上古名物。薛莹莹笑道:“我听说蒋娘子雅好音律,善于吹箫,所以特意找来了这件东西,愿你们夫妻二人能效萧史弄玉,作凤管双鸣,尽百年之好。娘子且试试这支箫,也让大家一饱耳福,好不好”

蒋灵骞一手持扇,一手掂箫,平地里轻轻一跃。众人只见绿云一荡,她就已经坐在了二楼的曲栏上。一忽儿。传来一缕洞箫悠扬的声音。曲调缥缈不定,至轻至灵,如清泉飞瀑,又如幽谷落花。楼荻飞听见这曲子大吃一惊,想起来这正是衡阳路上听见沈瑄弹过的一首无名曲子。他知道沈瑄极爱此曲,每次弹奏总是别有情怀。他以前从没听过,还以为是沈瑄自作的,没有第二个人会,不料却被蒋灵骞吹了出来。而且听她吹得至情至性,还在沈瑄的琴曲之上,难道说沈瑄是跟她学的

一曲终了,蒋灵骞高坐楼头,自言自语道:“若得一人琴箫合奏,便不枉此曲了。”

薛莹莹盯着她的神色又是怪异又是紧张。蒋灵骞忽然把竹箫抛了下来,向汤慕龙笑道:“郎君,你学了半年的箫了,也来吹一曲助助兴好吧”

原来汤慕龙本不会弄这些丝管,自蒋灵骞来后,也学着她吹箫。此刻佳人有令,岂能不从,当即接过那竹箫:“汤某只好献丑了。”岂料竹管甫一沾唇,呀的一声,汤慕龙竟然晃晃荡荡,栽倒在地,满面青紫。

这一下变生不测,薛莹莹凌空而起,向蒋灵骞抓过来:“好妖女,你竟敢下毒害人!”

蒋灵骞早有防备,轻轻一闪,冷冷道:“是我下毒,还是你下毒”众人看她袖中一晃,又拿出一支竹箫,却是斑斑点点,用湘妃竹制的。座中知道就里的人早已回过味来。薛莹莹是汤慕龙的师姊,暗恋这个英俊的小师弟已有多年。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眼看汤慕龙要娶别的女孩子了,薛莹莹又气又急。她号称“毒手龙女”,就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想把蒋灵骞在婚礼上当场毒死。可是吹孔上敷的毒药却被蒋灵骞看了出来。她跳到二楼去,大家都没有看出来她掉了包,其实她吹的是自己的箫。薛莹莹暗施毒计,被当场拆穿。可是众人想到蒋灵骞明明知道箫上有毒,还拿给未婚夫吹,这份心肠也就令人胆寒了。

蒋灵骞坐在楼上,高声道:“你还是快拿解药出来吧!这毒药好像很厉害,等你跟我斗完,汤慕龙也死了。你舍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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